周一的晨会，天气很好，这正是周离最期待的。
平时她只有让余思陪着才能上二楼看章泽清一眼，然而在晨会上，各班的班主任都会出现，十七班与十九班的队伍又靠得那样近，她就能好好看看章泽清了，静默地看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笑，还要在他转头可能扫到自己这个方向的时候迅速地低下头。
她心情很好，真的很好，说就是因为这两天的几条短信也不为过。一大早，她醒来都是笑着的，跟唐微走一路，也是笑着的，看见王芳和吴婷，也是笑着的，甚至看见童谣和何云崴她也是笑着的。在路上看见化学老师还礼貌地说：“老师好。”一进班，看见余思，还没等余思扑上来，她就先给了余思一个热情的拥抱。任何人跟她说话，她都是温声细语地回应，完全不同于往日的含枪带炮。好心情三个字简直就写在她脸上。
第一次看见周离这么“和蔼可亲”，余思她们都有点适应不了。余思还问唐微周离这是怎么了，唐微表示不了解。唐微还跟她说起前一晚周离写语文作业的事，余思也是被吓得不轻。唐微说着：“……她还把几个课时都写完了，一点都没抄答案！你说神不神奇？她可是最讨厌语文老师的，小红帽平时她都不理的……”
余惊未了的余思听唐微这么说，想了想，才有点明白起来，脱口说道：“她是讨厌语文老师，她讨厌的是自己的语文老师，别人的语文她又不讨厌……”
唐微被余思这话一下点醒，恍然大悟，念着“哦~”
课间，周离撕了一张草稿纸，用尺子裁成了方形。
张景亮转过身来看着她，想找什么话来跟她说，顿了一会，敲了敲她的桌子，示意她看向窗外，周离抬眼瞄了一下，看见童谣和何云崴亲昵地在一起聊天，她觉得无聊，没多大反应，手上还在翻折着纸张。
张景亮只好决定明说：“你看何云崴和童谣在一起了，我们班成了一对了……”他有点犹豫。
周离没抬头：“恩。怎么了？”
张景亮接着说：“那……我……我们……”明明是就在嘴边的话，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结巴了好久也就只能说一个“我们”。
“我们？什么我们？”她漫不经心地问。
张景亮也看出了周离心不在焉的样子，更是说不出口了。他又支吾了半天，最后转移话题了：“你在折什么？”
周离干脆地回答：“千纸鹤。”
张景亮想了想，抢了一张周离的草稿纸，转回身去，周离懒得理他，随他去了。
她手里的纸张已经变成了一只精致的纸鹤，白色的，棱角分明的。她将纸鹤放在旁边的窗台上，趴在课桌上，看着阳光在白色的纸鹤上徜徉。
上课铃声响了，班主任带着物理书走进来，她从纸鹤上移开目光，坐直起来，打开了物理书，上面有她预习过的笔记，班里只剩下老班的声音。
前面的张景亮却低着头，面部靠近课桌，撑着物理书做掩饰，他拿着一枝红水笔，不断地涂着，物理老师讲的课他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上了大半堂课，周离的书上记得满满当当，习题册也做得差不多了，她第一次认真地听物理课，感觉还不错。
张景亮不知什么时候坐直了身，他的脊背挺直，靠在周离桌上，周离觉得他这样有点挡到她看黑板的视线了。
他这样僵直了很久，犹豫了很久，考虑了很久，手里将一个小物什摩挲了很久，然后，在这个阳光很好的上午，他倏地转过了身，将一个红色的心形折纸放在周离桌上，本来那只是一张白色的纸，他用这一堂课的时间将它一点点涂成红色，紧张地放到她面前的课本上，然后很快回过了身，做出认真看书的样子，老师在讲台上讲：“现在翻到第十九页……”而他还在看第十八页。
他知道她懂得。
她也的确懂得。
周离看到了那个小小红心，那一瞬间，她就停住了记笔记的笔，定在那里，一动不动，她没有拿起来，只是看着，将要翻过的书页停在了十八页。
然后，她翻过了，在十九页上标注老师写在黑板上的公式。
周离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很黯然，虽然只有一瞬间而已。她的确是想过的，在曾经的同样阳光很好的上午，她曾用笔划过他的背，觉得那样很好玩，她也曾很得意，因为他总是对她多一分青睐，她不是没幻想过能与他有点什么故事，她也曾很喜欢她和他的名字一起被人提起，可是只是短短一个多月而已，那些都变成了曾经，她的故事早已脱离了原定的主线，向她自己都无法幻想的未来延进……
为什么你总是慢半拍？
为什么你总是走得太快？
为什么人总是那么笨？想要做一件事却要绕好几个弯，想要说一句话却要扯好几个多余的修辞，想要吸引一个人却要堆砌好几重掩饰……因为人总是太聪明。
下课铃响了，这是上午的最后一堂课，老班走出教室后，六十个同学如鸟兽散。
她戳了戳他的背，他忐忑地回过头，眼神里有隐约的期待，周离没有看他，只是将红心递到他面前，说：“比起心形我更喜欢千纸鹤。”
他在一瞬间有点错愕，从她手上接过红心，没再抬头，只是看着红心，笑了，这是他希望她看到的笑，他却还是无法抬头，有点急，解释：“没……没什么，你不要乱想呵，这……只是我折着玩的，你不要想多了哈！”依然很戏谑，解释他的不经意。
周离没说话，捧起课本，往门外快步走去，因为唐微在催她了。
张景亮将心形撕成两半，扔在地上，一脚踩过，走出了教室。
周离和唐微已经像往常一样飞快地跑起来了，与走廊里拥挤的人擦肩而过，如势不可挡的火箭，咻地——向前……
周离边跑边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班门口走得缓慢的张景亮正望着她。她是近视眼，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还有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不会看清他的失神和低落，她想他或许也没有那么失神和低落。
那只纸鹤在窗台上放了很久，值日生扫地了，地上那不知名的碎片就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