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国的御花园占地广袤,中有亭台轩榭,流觞曲水,一派清幽精雅。
其中许多宫殿楼宇,野趣宅园,风景尤为秀丽。今日这春归大会,便设在湖畔一座芙蓉园中。倒不是这芙蓉园有什么特别,只因为年年春归大会都选址于此,今次自然也不例外。
风七七坐着步辇到时,芙蓉园的大门已经敞开,许多鲜色身影穿梭其间,热闹非凡。果然,到了相亲大会上,潇阳王那点子破事儿就引不得什么波澜。毕竟,每个人最在意的事情都是自己的私事,谁耐烦时时追着别人的新闻跑。
风七七暗暗放松了戒备,转头瞧一眼跟在一旁的潇阳王,忽然觉得此刻的他有点碍眼。果然,有人先一步出声道:“七哥……您怎么好好的不坐步辇,倒走起路来了?”
芙蓉园门口,一位黄衣公子笑眯眯行礼,目光扫向步辇上的风七七,微微一闪。风七七冷着脸回看他,没出声。潇阳王哼一声,不屑道:“听说你近日突然喜欢上了锦绣文章,不知道太学里的课,你已上了多少?”
黄衣公子嘿嘿一笑,不自在道:“今科的探花榜眼都是人中龙凤,小弟与八哥十分钦佩他们的文章。若是七哥有兴趣,过几日小弟亲自送一本陈榜眼的诗集与您瞧瞧。”
他凑近一步,神神秘秘道:“实话说,小弟真觉得他的文章比新科状元焦鹏轩写的好。”潇阳王目光一闪:“是吗?可惜本王不喜欢舞文弄墨,倒是喜欢舞刀弄枪。那陈榜眼要是没事儿,不妨让他寻本王过两招?”
黄衣公子一怔,讪讪不言,生怕潇阳王真把陈榜眼舞弄没了。陡然抬头瞧见远处来人,他忙松一口气道:“是八哥来了,七哥若是忙,就请先进去吧。”风七七瞧着黄衣公子紧张地模样,已然猜测出此人身份。
大概,八王爷和九王爷,还不知道潇阳王的后招,若是知晓,岂能安心来相亲?潇阳王其实没什么忙的,但他却不愿与八王爷和九王爷一起。
他冷冷看一眼远处的八王爷,转身挥手道:“进去吧。”他竟是准备就这么抬着风七七进门,风七七蹙眉,伸手按住步辇的扶手,低声道:“我要下来。”
潇阳王挑眉:“你也怕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吗?我记得从前你脸皮子没这么薄的。”风七七横他一眼:“说的好像从前认识我似得。”
她也不等内监落辇,就要往下跳,唬的几个抬步辇的内监吓了一跳,匆匆落辇。她不坐步辇,几个抬步辇的内监止步于芙蓉园外。潇阳王勾唇一笑,带着她往园中走去。
二人都穿着竹青色的春衫,一高一矮,相得益彰,郎才女貌实为一双璧人。一阵风来,风七七裙角的铃铛“叮当”作响,悦耳动听。风七七低头瞧着裙摆上的铃铛,微微一笑,又想起风雪夜中的那个白净少年。
等她出了仰夕宫,一定要找到小男孩,好好教他一身本事,用以强身健体。潇阳王不知她心头所想,大概猜到她神游天外,不由得出声道:“这铃铛是谁送你的?”风七七眨眨眼,冷清道:“与你何干?”
潇阳王挑眉:“本王不准天下人佩戴铃铛,就为了你这么一点小小的爱好。你怎么还不讲情面,连谁送给你的,都不肯告诉本王。”
风七七翻个白眼:“没空。”潇阳王闹了个没趣,转头对春水道:“一定查一查。”春水应了,却没有转身离开,仍不声不响地跟着二人。
几个人沿着一弯曲水,朝芙蓉园深处走去。走了十来分钟,才听得丝竹管弦声隐隐约约传来。又走了十来分钟,眼前豁然开朗,临水池畔搭着许多高台,高台上舞姬歌姬正摇曳生姿。
日光正好,池中小荷初露,轻舟翩然。约莫百位年轻男女围坐在池畔四周,一面听曲赏舞,一面饮乐游玩。
她们笑语喧哗,笑语嫣然,随意满座,不分男女。长条桌上摆着新鲜的饮食,高高低低的杯子看花了人的眼。风七七一眼便看到了香槟和红葡萄酒。
大夏国风气开放,外国货这么早就出现了。她目光一闪,抬眼上瞧,正见其中一架高台上,一群金发碧眼的美人穿着极少的纱衣,正跳着极热烈的舞蹈。她微微一笑,在这一刻竟生出一丝难得的惬意来。至少,这个地球,大约跟那个地球还是相同的吧。
中国人、外国人,共生同长,真实美妙。潇阳王挑眉:“七儿,你的想法有些不一样吧。我知道长孙嫣尔第一次在春归大会上见到胡姬,吓得立时捂住眼睛,斥骂胡姬有伤风化,还请皇后禁止胡姬入宫。”
他微微一顿,十分迟疑:“怎么你看了她们,却好像见到了久别的朋友。”风七七转头勾唇:“因为我觉得她们跳得很好,比我还好。”
眼前就是一个上流社会的露天趴。大家吃吃喝喝,看看闹闹,这么一日也就过了。男男女女同进同出,了解了一整日,大约也就定下了心上人。
所以那胡姬,不过是卖笑女子,不过是供上流社会的男人们玩弄的卑贱婢女,长孙嫣尔大惊小怪地闹腾,实在很没意思。潇阳王目光一闪,不忘拍马屁:“我觉得天下女子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人跳得好。”
风七七不肯信他,依旧朝前迈步。二人就这么胡乱聊着,渐渐走到了池畔。他们一出现,满座欢声笑语登时寂静下来。太子正跟一名流火城贵女眉来眼去,乍然见了潇阳王,眼中闪过一丝怨恨,笑道:“七弟,你来了。”
他笑得很和煦,好像这满园子男女,就属他最平易近人可亲可敬。这样的姿态与冷漠霸道得潇阳王一比,当然很得人心。他打了招呼,其余人不管高兴不高兴,统统起身朝潇阳王行礼。
潇阳王冷冷抬头不屑,仿似没看见大家,道:“母后不再,皇兄倒是成了压场面的人。”太子脸色一变,潇阳王却不肯再理会他,施施然走到池畔一张条桌前坐下,伸手拣了一瓶红葡萄酒:“倒酒。”
在芙蓉园中伺候的宫娥,都是从各个宫里头借调出来的人,一个个麻利激灵专会看人脸色。其中一个美丽宫娥匆忙上前,想要为潇阳王斟酒。潇阳王斜睨她一眼,扬声道:“秋霜。”
秋霜冷冷上前,扫一眼那妙龄宫娥,惊得后者险些一步掉进池水里。葡萄酒满上,潇阳王满意地举起酒杯,随手一勾下颌,冷淡道:“本王的准王妃说胡姬跳得很好看,让她们下了台子,站在这里来跳一跳。”
说实话,这本是相亲大会,来这里的男女都是来相亲的。潇阳王明日就要娶亲,今日身旁还站着个绝色风七七,真不知道他来这里,到底是相的哪门子亲。
甚至,他恐怕根本看不起此刻园中的所有女人。然而,他既然发话,旁人是不敢武逆的。太子摇头一笑,扬声道:“让胡姬都下来,好好为风小姐跳一支舞吧。”有宫娥上前吩咐,十来名胡姬胆怯地走下高台,缓缓站在了风七七跟前。
风七七还未看清众人容貌,她们已随着乐师的管弦声跳起舞来。果然是外国曲目,调子跟中国的唱戏完全不一样。风七七欣赏着众人跳舞,一时倒也无话。倒是围坐在池畔其他地方的小姐们,听了不过一会儿,就已显出微词。
“此等靡靡之音,放着当背景就很好,就这么单拎出来听,实在倒人胃口。”不知是谁,阴仄仄发声,风七七转眼看去,忽然一笑。
长孙嫣尔鬓角簪着雪白珠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笑嘻嘻道:“七哥,你说了要带温柔去捉鹭鸶,怎么才几日就没动静了?”她偏着脑袋打量风七七一眼,高傲笑着:“七哥又从哪里寻了个妓子玩闹,小心夫人看见了,要找皇帝姨父告状的。”
在场多人,都知道长孙嫣尔前几日撞坏了脑袋,倒也无人介意她的“童言无忌”。只是前几天才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的二人,此刻再见她竟然就不认得了。
语气中都是鄙夷和轻贱,无端端教人心头发麻。果然,人世无常,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夏第一贵女,被潇阳王害得够惨。太子黯然唏嘘,长叹一声道:“温柔勿要乱讲,这位风姐姐是你日后的玩伴,你跟她要好好相处才行。”
此话意思不言而喻,风七七冷着脸没开口,长孙嫣尔先道:“一个风尘妓子也敢跟温柔做玩伴,皇后姨母第一个不饶她。”
她狠狠推一把风七七,嚣张道:“离我七哥远点儿,小心你那些千人枕万客尝的脏病,害了七哥。”她说的露骨万分,偏偏因为失忆,旁人竟不好指责她的不是。
风七七抬起眼帘,一巴掌扇了过去。长孙嫣尔避之不及,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惊叫道:“太子哥哥,她打我,她竟然打我……”
她也不肯服输,拔下鬓角那朵标志性雪白珠花,狠狠扎向了风七七。风七七目光一闪,迎了上去。两个女人眨眼间纠缠在一起,引得旁人纷纷避让。
一个是皇后的亲侄女,一个是潇阳王的小心肝儿,谁都不是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