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船只的本事,说实话萋萋没有。
秦才会驾车,真要开船,特别是这种自制的小船,也没什么把握。
二人对望一眼,萋萋道:“会游泳吗?”
秦才点头。
萋萋勾唇:“上吧。”
江面很宽,水流不算湍急。
但也不算平缓。
二人拖着粗陋的蟒皮船,沿途寻找水流平缓的湾道。
果然,往上游走了几里,江水在这里转弯改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水湾。
水面平缓,对面的鹅山看得愈发清楚。
她下定了决心,拖着蟒皮船下了水。
秦才在后面推着,最后跳上了船。
船桨也是简陋的。
实在不能算是桨,但没桨却是不行的。
在这茫茫江水之上,想要控制方向,只能靠桨,还有风力。
二人一左一右开始划水,弯弯曲曲往江对岸去。
天色大亮了。
风很轻,一点也没有冬日的咆哮之感。
她努力的辨认风向,调整船桨的角度,不敢去擦额头的冷汗。
却忍不住笑起来:“我这样的人,恐怕命中注定不容易死掉。你看,这样大的蟒蛇,竟成了咱们的船只。”
像是老天爷雪中送炭。
秦才也努力划桨:“雪中送炭也要有拿碳的本事。您亲手杀了蟒蛇王,靠的是真本事,不是运气。”
眼看着船只正按照预定轨道往江对岸去,二人的心情都是挺好的。
风和日丽,和顺安稳。
鹅山之行,十分顺利。
小船顺利到了江水这一侧,再不用费大力气划桨,只需要看住风力,再借助风力漂流到下游有即可。
就这几公里的距离,正好在鹅山脚下。
秦才歇了船桨,看着她,目光炯炯道:“夫人,属下有句话一直想要说,往日里却不敢。”
她目光一闪,仍密切注视着船行动静:“什么话?”
秦才正色:“属下觉得,有一天您一定会母仪天下。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那根本不是后福,您原本就是大富大贵之人,一定会逢凶化吉,大难不死。您和王爷,终有一天也一定会君临天下,坐拥江山。”
他难得说这许多话。
开口出来,好似胸中的意愿都表露了出来,十分畅快。
她目光一闪,淡淡一笑。
回头,江水中浪里翻腾,不知是什么东西正赘在他们身后。
这蟒蛇皮本就没来得及制过,充斥着原始的血腥味,很容易引来野兽追逐。
她一惊,不再去听秦才,而是冷冷盯着水里的东西。
水里的东西却没露面。
但硕大的水花却不能掩饰它的行踪。
秦才惊:“什么东西?”
她不知道,摇摇头:“不……”
“哗……”
一大片水花飞溅起来,落入了蟒皮船中,晃得小船飘摇颤动。
水面上,一片雪白一闪而逝,不见踪迹。
距离岸边,还有二三里路程。
她凝眉:“快,往岸边划船。”
这大家伙不知道是什么,显然来者不善。
或许只是翻了个肚皮,却比这小船还要巨大。
二人拼命划起船来,可水流却是往江心流去的,并不能船行飞快。
“砰……”
小船被撞了一下。
船上的二人险些掉进水中,不由得一把握住了船舷。
能感受到水里的家伙撞了一下船只。
好像试图啃咬一口。
她大惊,回头去看,隐隐约约看到一条乌黑的尾巴。
不过一眨眼,就没了。
距离岸边不过一二里路程。
小船颤抖的愈发厉害起来。
巨大的水花翻腾,遮蔽了人的眼睛。
阳光不知几时隐入了云后,江上的风忽然大起来。
水里的东西跳跃的更加厉害,似乎十分兴奋。
小船被它扑腾地晃来晃去,眼看就要被掀翻,已不能再前行。
萋萋冷着脸,不再划船,对秦才道:“控制好船身,不要翻了。”
秦才不敢不从,忙手握船桨,努力保持船身平稳。
她弃了船桨,从腰间抽出来短刀,紧紧地盯着水中。
另一只手死死拽着船舷。
“哗……”
足足等了一分钟,水下的家伙再一次撞击船身。
她再一次看见了水面下,那雪白的身影。
千钧一发之际,她狠狠扎下了短刀,毫不迟疑。
短刀直入,扭转九十度快速抽出。
鲜血喷涌。
“哗……”
水下的家伙拼命扭动起来,噼啪一声,尾巴就甩向了她。
她稳稳避开,喝斥道:“划船!”
秦才慌了,猛地划动船桨。
小船终于又朝着岸边飞奔。
“砰……”
扭动了半晌的怪物,一击不中,从水里探出脑袋,大力撞上了船身。
船身倾斜,进了水。
萋萋被溅了一头一脸的水,看清了这怪物的长相。
秦才不安极了:“是……是水鬼吗?”
她冷哼一声:“是一条大鱼,杂食而已。”
她不知道她为何这般肯定,但心底里就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
这只是一只上了年岁的巨大魔鬼鱼。
魔鬼鱼得逞,仿佛是宣泄一般,又一次撞上即将被掀翻的小船。
只要萋萋二人掉进了水里,被它吞下肚去,只是早晚。
小船飘零,眼瞧着就要靠岸,偏生始终靠不得岸。
她知道,只有上了岸才能摆脱这家伙。
她握紧短刀,在魔鬼鱼再一次发起攻击时,又扎下了一刀。
短刀直入,又是一个十字破洞。
伤口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江水。
混合着蟒皮船的气味,恶心欲呕。
魔鬼鱼彻底发狂了,猛烈地撞击着小船,试图将他们撞入水中。
一下一下,再一下。
小船被掀翻。
秦才已无力控制。
二人双双跌进了冰冷的水中。
魔鬼鱼还在继续发疯。
萋萋踩着水浮出来,手中的短刀飞快的刺杀,根本不管是否扎到东西。
一直扎了十来刀,她才拼了命地朝着岸边游去。
一面游一面高声呼喊:“秦才……快往岸边游。”
秦才的长剑了无用处,不过也没闲着,推着掀翻的蟒皮船撞击那魔鬼鱼。
魔鬼鱼又被萋萋刺,又被秦才撞,愈加狂躁。
整条尾巴都甩了出来,狠狠鞭打在水面上。
不能再纠缠,秦才匆忙丢了蟒皮船,拼命去追萋萋。
也不知那魔鬼鱼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竟然一口咬住了蟒皮船,拖着蟒皮船撕咬起来。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萋萋已到了岸边。
她一把拽过追上来的秦才,终于逃上了岸。
二人坐在岸边喘息。
仰头,身后便是传说中的鹅山。
二人已没了力气说话,只是简单地恢复着体力。
远处江面上,魔鬼鱼和蟒皮船还在纠缠。足足纠缠了好一会儿,那浑身是伤的魔鬼鱼,才拖着蟒皮船,潜入了水底。
终于不见了踪迹。
江面上也恢复了沉静。
萋萋望着汤汤江水,目光冷淡。
乐极生悲。
前脚才说福大命大,后脚就险些被一只魔鬼鱼交代掉。
她冷笑一声。
身后却响起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不下十来人,都是青壮的男子。
她能够分辨出,他们身手都很不错。
她心头一凉,回头,十来人已站在了跟前。
“带走!”为首之人扬声喝斥。
标准的流火城官话。
几乎是被拖着离开的江岸。
费劲了力气逃到这里,竟给人当场捉住,真是运气爆表。
两个人甚至没有反抗和惊恐的力气。
只是默默顺从。
就这么上了江岸,进了丛林,穿过荆棘丛生的小道,见到了一处破旧不堪的宅院。
看上去,这里像是村民居住的小寨子。
然而,进了宅院才知道,其内光景,恢弘巨大。
鹅山被打通了。
整座山,就是一座巨大的殿堂,这小小宅院便是入口。
山上丛林密布,一看就是原始热带丛林。
一看就是个杳无人烟,鸟不生蛋的地方。
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山石内部,是纵横交错的通道,是密密麻麻的路口,是形式各异的密室。
无数盏鲛人油灯,将整座山照的亮如白昼。
永不黑暗。
萋萋和秦才便被带入这殿堂的第一层。
第一层在地下,潮湿阴暗,也没有点鲛人油灯,而是点着一盏松油灯。
黑黢黢的烟尘,熏得人眼睛发疼。
看不真切周围景物。
两个人被弃在一间牢房中,牢头关上了铁栅栏门。
甚至不曾问询他们半句。
两个人靠着潮湿的墙壁,不言不语。
就这么休息了许久,也不知是多久。
萋萋睁开眼睛,皱了皱鼻子:“什么味道?”
秦才不知,摇头。
她总算恢复了些力气,转头四顾,正好看见身旁堆着一滩人类的枯骨。
枯骨上还有腐肉,有蛆虫正在上面爬来爬去,恶臭难闻。
那蛆虫中,还混淆着一些线性黑虫,细细的一团一团,扭动纠缠,恶心至极。
她蹙起眉,险些吐出来。
两个人慌忙站起身,远远避开这一滩腐烂的枯骨。
环顾,才发觉这密密麻麻的牢笼中,躺着许多枯骨,有些早已干瘪,有些还有半截尸首淌着尸水,却都被蛆虫啃噬了透彻。
来鹅山的人,有来无回竟是这个原委。
她想起那山寨中平凡的老伯,暗叹一声。
老伯大概不知道,那些打着上山采药名号的人,全都葬身在这里。
也难怪他们不曾返回。
也难怪,鹅山的侍卫们抓捕她和秦才,会不闻不问就丢进了这里。
实在是太多人了。
她目光闪烁半晌,前前后后想了许久,忽然道:“秦才。”
秦才看着她。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压住狂跳的心,低声道:“我感觉,夫君就被关在这里。”
虽然,她并不知道朝廷关着他做什么。
按理说,夏泽是恨不得杀了他的,绝不会将他幽禁在此处。
秦才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属下也觉得……有可能。这里的阵仗……阵仗实在太大了。”
挖空一座山。
在这毫无方向感的莽莽热带丛林中,在这天险之外、江水之侧,费尽心思挖空一座山,隐藏地这般诡秘,绝不会是普通人的手笔。
除了朝廷,她想不出还能有谁。
还能有谁,用这么多的心思,耗费这么多的财力,杀掉这么多的人。
她垂下眼帘,静默不语。
忽然,紧蹙了眉头,紧紧捂着肚腹,惨然悲号起来:“救命,我中毒了,难受……”
她倏地一把卡住自己的脖子,整张脸涨得通红,沙哑道:“快,叫人来,我中尸毒了……”
秦才慌了,眼瞧着四野漆黑,阴森恐怖,枯骨连连,她却忽然发了急症。
像是即刻就要撒手人寰。
他手忙脚乱的伸手扶她,却扶这里也不是,那里也不是,不由得颤抖着声音,扬声道:“救命,救命啊……我家夫人中毒了,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