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罗嬷嬷想不到的是，第二日一大清早，商靖萱竟然就开始收拾包袱，屋子里各种东西扔得满地都是。
“我的好公主嗳。”罗嬷嬷赶紧近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商靖萱没有回答，而是侧身坐在凳子上，还是不停地淌眼抹泪：“我要回鸣霜城！我要当面去问我的好哥哥，他到底给我挑了个什么样的人！”
“公主？”罗嬷嬷又惊又疑，“到底怎么回事？”
“罗嬷嬷。”不等商靖萱回答，羽千涔的声音突然响起，罗嬷嬷吓了大跳，赶紧躬身行礼，“拜见王爷。”
“你先出去。”羽千涔沉声吩咐，罗嬷嬷不敢违逆，偷偷看了商靖萱一眼，便默默退了出去。
“唰”地一声，羽千涔打开把扇子，轻轻晃动，一股淡淡的香气随即飘散开来：“你如果真地想回去，我不拦你，甚至还可以派人送你回去，可是你想过没有，若我不给你休书，你纵然回去，又能怎样？”
“你——”商靖萱一张脸顿时涨得通红，“羽千涔，你无赖！”
“就算是无赖吧，就算我对不起你，靖萱公主，若你能安静呆在我身边，说不定我日后可以寻一个机会，帮你完成宿愿，就算你想做这琰月国的皇后，我也可以答应你。”
“琰月国皇后？”商靖萱冷嗤，“你以为我稀罕？”
“那你想要什么？”羽千涔定定地看着她，“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会满足你。”
“我想要——”商靖萱目光一闪，眉宇间的神情已经变得坚定，“你一句实话。”
“什么实话？”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嗯？”
“我问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是不是有别的女人？如果你有别的女人，那干嘛还要去向我哥哥提亲？”
深深吸了一口气，羽千涔平复自己的情绪：“我……确实有别的女人，而且不止一个，但她们都不是我的妻子，所以我觉得，对你哥哥并未有欺瞒——”
“啪！”他话音未落，脸上已经重重挨了一个耳光，而商靖萱已经转身跑了出去，羽千涔站在原地，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历经各种风险和危难，都能靠着强大的心智化险为夷，居然会在这样的小河沟中翻船。
“如果你将来真地统一了天下，会不会也把东煌大聐各个地方的佳丽都收入后宫啊？”
他的脑海里不禁浮出另一个女子的身影，当日她坐在火堆旁，看着他微微浅笑，眉眼明亮，他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想来，却有一种动魄惊心之感，好像是他自己做错了什么。
“月隐！”羽千涔大喊了一声，月隐立即从暗中闪出，“主子。”
“我要立即赶去烟州！”
“什么？”月隐大吃一惊，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有听到吗？”羽千涔扫了他一眼，“本王要立即去烟州！”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等袁德闻讯赶来时，新房之中已只剩下罗嬷嬷和一众侍从，不仅羽千涔不在，连商靖萱也没了人影。
长长的驿道上，羽千涔纵马狂奔，耳边风声鹤唳，他确实是很急，急着见到她，急着听到她的声音，他不敢奢求她原谅，只愿她平安。
远远地，两匹骏马跟在他的身后，与羽千涔拉开一段距离。
“公主，你真要这么做？”
“嗯。”商靖萱点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让他这样魂不守舍，居然敢扔下我就跑，当本公主好欺负？”
旁边侍从打扮的女子抬头朝前方看了看，眼里却有一丝迟疑：“如果咱们这样跟上去，只怕是会被他发现，倒不如另寻别道。”
“什么？”商靖萱微微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和他分开走？可是这样一来，咱们不就跟丢了吗？”
“不会跟丢的。”侍女抬头，朝天空看了一眼，“我的风儿会一直跟着他。”
“这个我倒是忘了。”商靖萱不禁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那好，暂且放他一马。”
说完，两人改道，朝另一方向而去。
在一座小小的茶棚外，羽千涔停了下来，甩掉马缰，任马儿自去一边吃草，自己走进茶棚，沉身坐下：“老板，来丙碗凉茶。”
老板答应着，麻溜地将茶送了上来，羽千涔端起碗，刚喝了两口，身边人影一闪，却是月隐坐了下来：“主子，靖萱公主和她那个侍婢已经离开了。”
“去了何处？”
“好像是云州方向，看样子是准备返回夕华。”
羽千涔闭上眼，良久方才睁开：“倘若她真想回夕华，那么派人暗中保护她的安全。”
“可如此一来，主子与夕华之间的盟约——”
“这个我已经想过了，”羽千涔一声叹息，“这征战天下，本就是男人之事，不应该拿一个女孩儿家的终身去赌，况且依我想来——不好，”他脸色忽然微微一变，“月隐，立即传下令去，如果靖萱公主真在云州地界出现，一定要将她截住！然后寻个地方稳妥安置。”
“属下这就去。”月隐点点头，随即起身离去。
羽千涔仍然坐在茶铺之中，直到将两碗茶喝尽，方才放下五枚铜钱，站起身来，出了茶棚跃上马背，继续赶路。
当烟州地界的界碑映入他眼中的刹那，羽千涔不禁长长地吐出口气，整个人也觉得松快了不少，然后一拍马背，继续朝前狂奔，当日午后，便已到达了烟月湖，他并没有急着去见苏轻妍，而是进了山上另一座别院，随即发出号令，不过片刻功夫，月灵便只身前来。
“参见主子。”看到羽千涔，月灵眼中有喜，但面上却竭力保持着平静。
“免礼。”羽千涔摆手，“她……”
“夫人一切都好。”
见月灵的脸色有些倔强，羽千涔忍不住道：“你心中是不是还在怪我？”
“不敢。”
“妍儿她这些日子，可有提起过我？”
“没有。”
“嗯？”羽千涔眉头微微朝上一挑。
“王爷，你太小看天下女子了。”
“小看？”
“王爷心中所想，月灵自然明白，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不明白——王爷想通过与夕华和亲，来壮大自己的实力，这个月灵懂，夫人也懂，倘若王爷不瞒着夫人，与夫人商议，或许夫人有别的法子，也说不定。”
“夫人她……有别的法子？”
“这只是奴婢的浅见而已。”
“罢了。”羽千涔摆手，“你且先回去，好好地陪着她，我，我会寻个恰当的时机去见她。”
月灵略一欠身，随即转头离去，只剩羽千涔一人，怔然坐于堂上。
回到小院里，一抬头看见坐在院中手执书册的女子，月灵却突然间想离去，但是苏轻妍已经看见了她，遂放下手中书册，奇怪地道：“月灵，你适才去哪里了？”
“觉得有点闷，所以去外面转了转。”月灵想了想，慢慢走到苏轻妍跟前，侧身坐下，“夫人，奴婢心里有件事，不知该说不该说。”
“你且说来。”
这一次，月灵却迟疑了很久：“倘若王爷有难，夫人可会出手相助？”
“有难？”苏轻妍微怔，继而慢慢地坐起身来，“他活得好好的，哪会有难？”
“不是那个……”
“月灵，你向来不是这样拐弯抹角之人，有什么话，直说吧。”
“其实是——其实是王爷他知道自己错了，所以传讯给奴婢，说他想向夫人赔个不是，若夫人肯原谅他，王爷，王爷很快便会赶来此地。”
听她说完，苏轻妍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一脸平静。过了许久方道：“他策划的事情，遇到阻碍了？”
“嗯？”
苏轻妍站起身来，在院子里慢慢地跺着步：“他若非受阻，断断不会想起我来。”
月灵整个人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传讯给他，我可以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夫人？”月灵双眼顿时一亮，立即跳了起来，“月灵这就去传讯。”
是夜黄昏，羽千涔一身便衣，走进小院之中，站在伊人房门外，他只觉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但终究，他还是推开了那扇门，一眼看见苏轻妍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默默无语。
他走过去，在她身后立定，两只手轻轻搭上她的肩膀，千言万语，终成一声叹息。
或许只有繁华落静，方才瞧见彼此的真心。
又或者世事辗转，有再多的爱，也只能彼此擦肩。
月灵原本以为，这两人一见，必然会有一场大闹，孰料却平静得可怕，他们就像过去一样，同寝同食，同榻而眠，只是苏轻妍眼底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
唉，暗中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月灵忍不住暗自摇头——这世间让她最觉得糊涂的，便是这男女之情了，忽然一阵，好了，忽然一阵，又坏了，忽然一阵被风吹散了，又忽然一阵，化成了天下最坚韧的山，最深邃的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