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勾起了萧宇承的千种心思。
穆鸢却是没再看他,而是笑着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落了座,自顾自的拿了块糕点塞进嘴巴里。她身后的赛金有些沉默的站在那里略略低了头一言不发,眼睛瞧了穆鸢一眼,破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柳贤妃坐得远了些,并未听到穆鸢的话,见萧宇承一时无言,还以为他是被穆鸢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没了反应,便笑道:“宇儿你也尝尝看,这是本宫早上就让小厨房准备出来的桃花杏仁酥,你这般早来了只怕还没有用早膳,吃了也省的肚饿。”
萧宇承对柳贤妃的话其实是这个耳朵进那个耳朵出,根本没在脑袋里留下任何印象的,不过他还是点了头,慢慢的咀嚼着嘴里的点心,眼眸低垂。
穆鸢用勺子挽了一块冰碗,送进嘴巴里,虽然吃不出味道可是那凉丝丝的碎冰混合着绵软的红豆还是让穆鸢笑得眯起了眼。
柳贤妃瞧得出她欢喜,却还是道:“可莫要食多了,毕竟寒凉,对身子不好的。”
穆鸢笑眯眯地应了一声,道:“娘娘放心,我有分寸的,这冰碗好吃得很,娘娘和瑞王哥哥不用一些吗?”
柳贤妃已经开始到了注意养生的年纪,而且以前亏过身子,吃一些冰凉的食物都会觉得身子不爽,而且这凉的东西不经心就会上火而伤了脸,柳贤妃自然不会去随便试的,便笑着道:“难得尔雅孝顺,这便不用了,你只管吃了就是。”
穆鸢点点头,也就不再看他们,慢悠悠的把勺子往嘴里送。
柳贤妃的眼睛重新看向了萧宇承,这会儿的萧宇承已经没了刚刚那股子急切,安定很多,让柳贤妃不由得点点头。却不知道萧宇承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主意,并非是如柳贤妃想的那般放弃了带走宋婉言,反倒是越发坚定了想法。
对于萧宇承的神情变化穆鸢早就有准备,宋婉言毁掉了容颜不假,但终究是原书中的女主,穆鸢就猜她不会那么轻易被打垮。
而事实上萧宇承也确实想着她的,这次进来就是要讲宋婉言带回去。本来已经被柳贤妃说服,可穆鸢的一句话又让萧宇承起了心思。
宋婉言在宫中过得不好,不舒坦,不自在,而且她如今的脸上又有伤自然是见不得人的,只怕没日没夜都要呆在屋子里头,这样的日子可不是好过的。萧宇承可不知道宋婉言有多“不惜身份”要跪了一个奴婢,在他听来,那就是宋婉言被人害了去,柳贤妃居然让她跪了!
那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哪怕碰一碰都怕伤了,哪里舍得让跪,这宫里着实是不能再呆了。
萧宇承看了眼神色柔和的柳贤妃,没有开口去问,对于柳贤妃的脾气他是清楚的,若是开了口只怕更加艰难,只能另想法子。
抿了口茶水,将嘴巴里头杏仁酥的甜腻味道冲散后萧宇承起身道:“母妃,孩儿此来还有另一桩事情。”
柳贤妃瞧了他一眼,淡笑道:“说吧。”
萧宇承瞧了眼一旁的穆鸢,似乎是想要避讳着她,但是在柳贤妃心中,穆鸢依然是她认准了的儿媳,虽然还没有与穆鸢明说,但柳贤妃是不想让她远了关系的,便笑道:“宇儿但说无妨。”
萧宇承见柳贤妃如此,也就不再犹豫,站起身来,长身玉立。穆鸢打眼看过去,虽然这个人的里子是糟透了,可是单单看这样貌确实不差的。就听萧宇承道:“母妃,我不想娶凤家娘子为妻。”
萧宇承说完以后就看着柳贤妃,脸上是淡漠的神色,可是那目光分明是很坚持的,好像无论柳贤妃同不同意他都不会改变主意。
可是本以为要多费唇舌的事情,这次却是出乎预料的顺畅,柳贤妃淡笑道:“既然你不愿那就罢了,母妃也只是问问你的意见,若你不愿意那本宫也就不用劳烦旁人去打听凤家大姑娘的意思了。”说着,柳贤妃自顾自的端了茶盏饮茶,神色平淡,“这倒也不错,男女之事要讲求缘分,本宫也不想璃儿的事情再来一次。”
这般平静的反应着实是出乎萧宇承的意料,虽然柳贤妃又提起了宋璃,可是萧宇承却没有多想。
为了王妃之位究竟给与何人的这件事情,萧宇承和柳贤妃不止一次红过脸,萧宇承一门心思要抬举了宋婉言,柳贤妃却好似全天下的贵女哪个都可以,偏偏宋婉言不成的架势。
萧宇承要保全了孝顺的名声,自然不能绕过了柳贤妃去,而柳贤妃就咬了死口,绝对不答应。
这次柳贤妃让李修仪派人送了画像去瑞王府,虽然那画像萧宇承只看了一眼就被宋婉言撕了个粉碎,但那上面的人他还是记住了的,正是凤家姑娘凤媛。
那是个好女子,凤家也是京城大户,对萧宇承自然是许多助力,可萧宇承是想要把正妃的位子交给自己爱的女人,他甚至不惜害死了嫡妻亲子为的也不过是宋婉言,如今见了柳贤妃这般轻易的就答应了下来,萧宇承颇为意外,但是心中却也是松快了的,那清冷的眉目也是平缓了些:“若是母妃欢喜凤家娘子,孩儿愿意让婉言让出侧妃的位子给她的。”
一直没动静的穆鸢听了这话抬眼瞧了一眼萧宇承,喊着银勺子,摘掉了面纱的她嘴角是若有若无的讥讽笑意。
原书里,柳贤妃为了让萧宇承迎娶凤媛,可谓是苦口婆心,最后不惜以死相逼这才让萧宇承屈服,本来是场证明萧宇承和宋婉言情比金坚的事情,但是如今却是变了味道。
萧宇承想要捧上了宋婉言入正妃位份不假,但他也不想就此放弃了凤家势力,还想着要纳了凤媛。可他怎么不想想,人家堂堂名门贵女,豆蔻年华正是好时候的,你居然要收了人家做小,而这侧妃的位子,还要让宋婉言让出来?
这般说来,便是要让凤媛居宋婉言之下的,让一个贵女被庶女压着,亏他想得出。
既然自诩真爱,就莫要想着迎娶旁人,现在真爱要拿着,权利要攥着,中间牺牲的则是一位好女子,能做的出来的比禽兽还不如。
而这话听在柳贤妃耳朵里也有些不顺遂,不过她却没有像是穆鸢想的那般多,只是觉得自己儿子到底还是被宋婉言迷了心窍,不动声色得道:“凤家女儿只怕不愿嫡女做妾,你熄了那份主意吧。”
萧宇承没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是什么打算。
而后柳贤妃便与萧宇承闲话起来,只不过大多时候是柳贤妃在说,而萧宇承不过是点头或是摇头罢了。柳贤妃也瞧得出萧宇承的心不在焉,在心里叹了口气,脸上却是笑着道:“宇儿,这时候也不早了,今儿个你也是当值的日子,本宫就不耽搁你了。”
萧宇承便起了身道:“那孩儿告辞,母妃保重身子。”
柳贤妃笑着点点头,穆鸢却是撂了银勺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萧宇承身边,道:“我去送你。”
萧宇承一愣,而柳贤妃似乎是乐见其成一般的笑道:“去了吧。”
不等萧宇承说话,穆鸢就带着他离开了大殿。萧宇承看了眼柳贤妃,见她并不阻拦,便跟着穆鸢出了门去。
柳贤妃朝着身边的月娘打了个眼色,月娘自然是快步跟了出去,赛金也想要跟去找穆鸢,却听到柳贤妃道:“你便是赛金了?”
赛金闻言只能顿住了步子,回了身,对着柳贤妃行了个提亚的礼节:“回娘娘,奴婢是。”
柳贤妃看着她笑,淡淡道:“这些点心摆着也是浪费,你收拾了给尔雅带回去吧。”
赛金抿了抿唇角,低头应是。
而穆鸢带着萧宇承出了甘露殿的殿门后就顿了步子,穆鸢回头对着萧宇承笑道:“瑞王哥哥回宫之后就来见甘露殿,只怕不是为了见贤妃娘娘的吧。”
萧宇承站定了身形,望着穆鸢那张已经摘取面纱的容颜,也不避讳,道:“若是公主愿意还请公主告知,婉言她如今可还好?”
穆鸢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一小片阴影,笑容明艳:“宋侧妃每天都是有太医诊治的,若是你问身子,她自然是好的很的,但是你若是问她心情如何这我可不知道,我回来以后就没见过她,事情也都是听别人说的。”
这显然不能让萧宇承安心,男人本就冰冷的脸上越发淡漠,那种神情让穆鸢瞧见了都觉得厌烦。
可女人的那张画出来的容颜却丝毫没有变化,她总是明艳俏丽的,这会儿也是瞧上去无忧无虑的模样瞧着萧宇承,道:“瑞王哥哥,你真的担心了她吗?”
萧宇承看了一眼穆鸢,没有言语。
穆鸢偏了偏头,却是叹了口气:“这我是没有办法了,上次我能把你的信递进去,全然是因为清凉寺中没人看守,如今贤妃娘娘层层叠叠的圈住了西厢房,我根本进不去,倒是帮不到你了。”声音顿了顿,穆鸢轻声道,“但若是晚上的时候只怕是要人少些的,只是那时候我又被困在偏殿,去不得呢。”
一句话,被萧宇承听在了耳朵里,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一般,看着穆鸢,淡淡道:“谢尔雅妹妹提点。”
穆鸢闻言嘟起了嘴巴,唇瓣粉嫩,那天真娇气傲的神态在名言妩媚的容颜上是别样的风流,哪怕是萧宇承瞧见了都觉得心里一颤。而穆鸢却好似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多招人一般,笑着道:“以后可别哥哥妹妹的叫了,一两次还好,多了麻烦得很,你叫我名字就好了。”
萧宇承并不会在称呼上吝惜什么,直接开了口:“尔雅。”
可是这两个字一出口,他就看到女人脸上展现出了倾城笑容,那唇角弯起来的时候似乎比这阳光还要来的耀眼明艳。
萧宇承惯常是喜欢宋婉言那样的柔美女子的,他喜欢被人当成天,而对于宋璃那般的端庄女人并不欢喜,可是无论他偏好什么,终究是喜欢美人的。
而穆鸢的这张画皮,几乎是极尽了天下的美艳一般,一颦一笑尽然是倾国绝色。
她的眉眼揉敛了最美的星光,她的嘴唇好似初春的花瓣,她的舌尖可以突出蜜糖般的话语,那精致的五官就如同最好的匠人画出来的画中人一般精巧。
沉鱼如斯,落雁如此。
美人,有人见了不欢喜呢。
萧宇承愣了愣,而就这么一时失神的时间穆鸢就已经走到了他近前,直接伸出了手臂,轻轻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温香软玉,就这么贴了上来,萧宇承直接放弃了推开她的心思,就那么低了头看着女人的发顶,一是无言。
“在提亚,我们都是这么互相祝愿的。刚才我就这么给了你一个祝福,祝你得偿所愿。”穆鸢松开他的时候,笑容浅浅,脸上不带丝毫旁的情绪,尽然是纯真澄澈。
萧宇承美艳略略柔和了些,点点头,低声道:“多谢你,尔雅。”
穆鸢则是笑着看着他,笑着退后两步,又笑着瞧着她离开了甘露殿的前庭。
低垂着的眼帘结结实实的遮挡住了其中的心思,也挡住了穆鸢心中的那句话。
我给了你一个祝福,萧宇承,尊敬的瑞王殿下,我祝你和宋婉言吞进所有苦果,吃尽所有沧桑,祝你们被地狱的业火烧光每一丝灵魂。
我用我的灵魂换来了这身画皮,我用我的一切来向上天祈求你们万劫不复。所有的手段,一切的算计,都是要让宋婉言尸骨无存,让你万劫不复,让这大周天下倾颓不再。
这是你的诅咒,却是我的幸福所在。
穆鸢笑起来,抬起了脸,迎着阳光,远处的月娘就那么瞧着,似乎女人身上都在闪着光一般耀眼。
一身美丽画皮割断了里面的所有黑暗,她用她画出来的美丽蛊惑人间。
圣洁美丽,不染纤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