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鸢藏在袖中的手微微蜷起攥紧,而后心中却是微微震动。
蓁蓁说的话她自己素来是不曾想起过的,如今的穆鸢,和当初的穆鸢到底有什么不同。
纵然到了大周,披了这幅公主画皮,但是心里却依然是她自己,有着一颗人心的穆氏女,就像蓁蓁所说的,有着普通女人都会有的善良软弱,也会轻而易举的被感动,简简单单的信任和欢喜。
但是穆鸢现在却能感觉到自己在变化,很缓慢却又好像很迅速的变得不像是她自己。无关手段,无关感情,而是他的心在变得冷硬而坚强起来。就像刚刚那个宫人,穆鸢一瞬间想到的其实就是杀了她,后来才转而去抹掉她的记忆,可是那犹豫之间的杀意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
穆鸢微微低了头,却想到了玄逸。她知道玄逸对她有所隐瞒,穆鸢却没有选择信任或者是直接去询问,而是隐忍不发,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着玄逸露出马脚,等着一切变得明朗清晰,等着……那个男人在真相和爱情之间做出选择。
这是个残忍的做法,无论是对玄逸还是对穆鸢自己都是,可是穆鸢就是平静的选择了这种做法,如今看来,竟是和自己大大的不同了。
穆鸢并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或许是她已经开始慢慢的摒弃了当初的无谓的悲悯,又或许是她在种种磨练中变得坚毅到有些漠然,可是穆鸢却无法知道自己到底为何如此坦然的接受了这种改变。
甚至于,有些渴望改变。
蓁蓁好似看不出穆鸢神色的变化一般,那顶住了穆鸢心口的尾巴尖又戳了戳那处柔软之处方才放开,但是却没有离开穆鸢的身子,而是继续缠住了她的腕子,而蓁蓁自己则是站起身来,走到了穆鸢身前,突然伸出了手去,直接摁在了穆鸢的眉间,在女人没有反应过来时猛地用了力气。
那红色的印记显现而出,而穆鸢的双眼猛地一片赤红,缩在袖中的手蓦的伸出去,一把抓住了蓁蓁的手腕,眉间皱紧,那声音不是穆鸢独有的娇软柔媚,而是一片冷然凛冽:“蓁蓁,你放肆。”
蓁蓁却只是笑笑,轻声道:“你看戏看的可开心?本座帮着玄逸,抢了你的魂魄,豁出去了本座的修为,让你往生,可你如今看到本座这个故人,却要装作全然不认识,你做得好,极好。”
女人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而后微微紧了紧手腕,猛地用力把蓁蓁拽向了自己。
蓁蓁有些惊讶,来不及稳住身形,转瞬已经是和女人的面孔近在咫尺。女人的双眼鲜红如血,眉尖的印记鲜艳如火,而蓁蓁的眉间也出了同样的图案,好似要烧红了眉目一般的颜色。
一时间,蓁蓁的双眼有些迷离,她抿紧了嘴唇,一动不动地看着女人的眼睛。
而后,便听着女人开口,声音冷清:“你与朕之间本就是因果,朕救了你的性命,便是种了因,而你引了萧氏佞臣谋反叛逆,便是你给了朕的果。”
蓁蓁神色震动,而后不由得失声开口:“凰华……那不是我……”
女人却是猛地握紧了手,攥疼了蓁蓁的腕子,直接勒出了一道鲜红痕迹。她的鲜红唇瓣微微弯起,却是一片冷漠:“莫要狡辩,你的事情朕知道得一清二楚。自从朕留下了沈郎而把你驱逐,你便是怀恨在心。你恨的是沈郎,所以你要害死他,想要他和楼兰一起倾国覆灭,萧氏佞臣便是答应了你,你便偷了朕的虎符给他。不然,朕可不信凭着他的那么一点兵力可以收拾了朕的百万大军。”
蓁蓁脸色一时间极为难看,她的嘴唇喏喏,却是根本说不出哪怕一个字。蓬松的尾巴蜷缩起来颤抖着,她的嘴唇都被牙齿咬出了白色的印子。
狐狸重情,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蓁蓁是个难得的银狐,但是她却也动过真心。第二次的负心汉不过是吃了心就能撂下当不得真,但她自始至终从未放下的,却是个女子。
这人世间唯一一个坐拥天下权利的女子,非仙非魔,却比仙魔更加霸道肆意了。
蓁蓁痴迷她,几乎发狂,可是她却能把心思给一个虚伪的伪君子,也能百般宠爱一个男宠,却根本不曾看自己一眼。蓁蓁悲伤过,愤怒过,但是最终全都化成了一腔嫉妒,烧红了心,蒙蔽了眼,最后做出来的事情却是错手把那女人害死。
这是蓁蓁一辈子的冤孽,成了死结一般解不开。
一片沉默中,到底是蓁蓁开口打破了寂静,声音低低:“是,我恨他,他抢了你,我也恨萧允贤,可是凰华,你信我,我从不敢恨你的,我不知道那会害了你。”说着,蓁蓁几乎落了泪去,她昂着头看着女人,哪里还有狐狸仙人的风姿,全然是个普通的女子,一脸哀戚,“我几乎舍弃了仙体,只想救你回来,你信我,我是想救你的……”
“你说的朕信。”女人淡漠着脸色,但是却有了个笑容,只是那笑容丝毫没有欢喜的模样,只是平淡道,“你做的事情从来都不是想要朕死,说到底,只是你的愚蠢和嫉妒毁掉了朕和朕的王朝罢了。”
蓁蓁颤抖着嘴唇,一个字都说不出。
女人却是松开了手,看着蓁蓁瘫坐在地上,高傲地抬着下巴,只是眼睛微微往下看着她,淡淡道:“朕说了,都是因果,朕种的因,就要承受果,朕认了。但是有一点,你必须记清楚,”女人说着,低了头去捏住了蓁蓁的下巴,轻轻地用指尖摩挲着女人的下颚,笑着道,“对穆氏女,一字不可说,若您想偿还了罪孽,那便帮着她,让萧允贤那个佞臣的子孙后世倾国覆灭才好。”
蓁蓁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间,她只管点头,眼睛里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女人笑着看着她,而后松开手,赤红双目中带着宝石般的光彩。
鬼魅般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