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却拦住了景公子，瞪着眼睛，不依不饶：“姓景的，你说清楚，我可不想欠你的人情。丹药多少银子，我以后还你。”
景公子将手负在身后，静静看了她片刻，脸忽然凑过来：
“又想跟我玩‘两清’的游戏？可惜，我偏就喜欢让你欠我的。我说过，咱们俩，永远清不了。”
千夜气得咬牙切齿，却不曾看见，他背在身后那紧握的手心，露出一丝血色。
上一次，她在池中昏迷，是他割烂了自己的手，用他的血来克制她的毒。这一次，当然不例外。
可是口口声声说要让她欠他的，真相，他却并不打算让她知道。
“你……上次你先咬我脖子，然后再救我，今天你害我，又救我，明明两次是功过相抵，我才不欠你的！哼！”
千夜白了他一眼，转身往冰窖出口走去。
也许这么说，她会心安理得一些，方才相拥时的悸动，也才能抛诸脑后。
这样的男人，应该是习惯了在脂粉丛里寻欢作乐，那一次两次蜻蜓点水般的肌肤之亲，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不是吗？
这么想着，好像说服了自己，不跟一个花蝴蝶一般计较。
接着她昂起头，满不在乎地走出了冰窖。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景公子迈出一步，只觉得脚步有一点沉重。
他刚才还笑她笨，其实她并不笨，起码她懂得，在动情之后立刻跟他划清界线。
不干脆的，只是他一个人罢了。
理智、清醒、无情……这是将来她面对明枪暗箭、陷入危机时最重要的素质，他应该庆幸她具备这样的素质，因为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棋子。
所以，他又何须沉重？应该为她高兴才是……
沙漏静静流逝，之后的训练也紧锣密鼓地进行，千夜几乎没有休息时间，甚至连出去透气都没机会，因为时间真的不多。
所有的训练，持续到入宫前一夜的子时，方才结束。
回到住处，千夜卸下铅华，吩咐丫鬟珮儿把这些首饰都一一放进妆奁里。
这一妆奁的首饰，原本是景公子派人送来的，她却不喜欢那些金子、花儿什么的，一样都看不上。也就是这些天练舞随意戴戴，并不打算带进宫。
珮儿好奇拿起镜子旁边一支雪白的荆钗，问道：“那这支荆钗要不要装进去啊？”
在丫鬟眼里，一根树枝打磨的棍子，放在这金银珠宝里面，实是碍眼的。
千夜愣了一下，接过那钗，不知怎么回事，突然想起那景公子在树梢折枝、在水边石头上细细打磨的样子来……
——你看了我的身子，我绾了你的青丝，荆钗虽不贵重，却是独一无二。从此，你是我的人……
不知是因为他的声音，柔和动听之中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磁性，还是因为，这句话实在是说得动听，千夜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印象深刻，记得清清楚楚。
“这荆钗……”千夜自嘲一笑。
这话，她记得，那人却未必记得。不过是一句戏言，也一并还给他吧。
“待会儿，你就把妆奁和荆钗替我送还给景公子，就说这些东西对我没用，让他准备点有用的东西。”
既然他要跟她联合，给点装备和银两也是应该的，不然她在宫里可不好混。
吩咐罢，珮儿就随手把荆钗放在妆奁上，服侍千夜沐浴按摩。
待消除了一天的疲惫后，千夜命珮儿等丫鬟退下，关上房门，只想好好休息几个时辰。
珮儿端着沉重的妆奁，明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来到景公子的住处……
月芽西斜时，东方曙光渐露。
一道颀长的身影，从湖心小筑的对岸，轻飘飘跃落湖心，足尖轻点水面，涟漪未漾开，他已经连着两个纵跃、落在了千夜房间的窗外。
因是夏夜，窗户虽开着，但茜纱窗帘低垂，用以阻挡蚊蝇。
一片朦胧碧色里，可以看到千夜正在床上熟睡，两手并着，压在脸侧，看起来像个孩子。
窗下的人低下头，看了看手里紧握的一个玉瓶、一支荆钗。
钗，还是那根钗，依然质朴简单，只是精致了许多。
顶端镶嵌上一枚圆润洁白的珍珠，钗身也打磨得更均匀，并细细地刻上了美丽云纹和字。
而那小玉瓶里，是他连夜炼制好的药丸……
这个时辰，也该起床梳洗准备了，没想到她还睡得挺香。
那宁静的睡容，让他不忍心去打扰她的清梦。
他轻轻撩开了纱帘，将荆钗和玉瓶放在窗户下面的妆台上，再看她一眼，便转身，身影就从粼粼银光的湖面上一闪而逝。
“谁！”
千夜忽然从梦里惊醒，那纱帘拂动、衣袂飘飘的声音，不知道是梦，还是真。
窗外，晨曦微露，窗下，妆台上静静摆着两件本来不该在这里的东西。
一支荆钗，一个玉瓶。
她一掀被子跳下床，跑过去，一手抓起一样东西，愣了一下，急忙探身撩开了纱帘往窗外两侧看了看。
外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只是她肯定，这两样东西是景公子送来的。
她还给他的荆钗，他竟然精心雕琢了一番，真的令这根随手攀折的树枝变成了能绾青丝的首饰。
在微亮的光线里，可以看见钗上刻着三个字：“绾青丝”。
蓦然，一丝柔软甜蜜，像糖一样融化在她心里。
她咬了咬唇，让自己的心冷硬下来：“无聊……”
一根破树枝，她巴巴地特意叫人还了他，他却又巴巴地镶珠包银、雕刻好，偷偷摸摸送来，都够无聊的。
这算什么啊？她就不相信，他这种俊美无匹、腰缠万贯、武功高绝、油腔滑调的登徒浪子，还能对一句戏言当了真？
她丢下那荆钗，看了一眼手里的玉瓶。
玉瓶的光泽虽然晶莹柔润，但并不剔透，完全看不清里面的东西。晃晃，似乎是药丸。
正要打开，只听见珮儿叩门问道：“沈姑娘已醒了吗？别苑外马车行李均已备好，奴婢等前来服侍您更衣。”
千夜睡觉的时候习惯把门朝里闩了，听见珮儿的话，忙去开门。
珮儿和环儿进来，先道了一福，见千夜手里握着玉瓶，便微微一笑道：
“公子爷说，姑娘身子虚弱，有晕眩之症，这药是他命药师连夜炼制，留待姑娘在宫里的不时之需。必要时，温水送服两粒便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