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九年(公元299年)爷爷病故。他老人家临终前,一再嘱咐大伯和父亲带领家族前往深山躲避灾祸。
这一年正是贾后杀死太子司马遹,司马伦以此为借口灭了贾后及其党羽的时期,是造成八王之乱更高潮的一年。
爷爷高瞻远瞩,似乎知道天下由此动荡而百姓会不得安生,所以提前便做了安排。这一年我14岁,堂哥黄定璟16岁,而我的小妹妹黄绿桜,才刚满3岁。
安葬了爷爷,大伯和父亲商议先守孝三年,期间可为我完婚后再行进山,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先到大山深处打探适合安家的处所。
守孝一年后的开春,我和大伯因为体强武精,被委派去大巴山脉深处打探安家之所。我们各自牵着驴带着防身兵器,干粮盐巴和水,领着家仆杨雄和耿志,一路往大山里进发。
路上,我好奇的问大伯,为何我家有好几匹塞外良马,却要骑这等和健马比起来矮小又不善奔跑的驴。大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个还用得着隐瞒吗?我郁闷地想。
进入丘陵后,离大山越来越近,沿途本就显得稀疏的村庄人烟更显稀少。有些两丘之间平缓的土地上,还能看得出田野原貌的一些土地,由于前几年的蝗灾,很多都被荒芜而长满野草。偶尔才能遇到一垄种植着庄稼的土地,农人正辛勤的除草。
我问大伯,我家的土地也是这样的荒芜么。大伯骑在驴背上,悠闲地说:“我们家的小公子,什么时候也对家产感兴趣了?”然后转头对耿志说:“你就跟他说说,我们家那上十倾地,现在是个什么样。”
耿志小时习过学,识得一些字,头脑也比较灵活,深受大伯宠信。而大伯掌管着整个家族的财产,他的贴身跟班对我家的资产情况非常了解,也就不足为奇了。
耿志恭敬地对我说:“得益于大老爷的善心与勤奋,那年闹灾,所幸大老爷开仓拯粮,我们的佃户没有出现饥饿的情况,也没有人出去做流民,甚至还救济了一些其他灾民。翻过年来,又带领大家积极耕种,现在田地里的庄稼长势很好啊。”
我崇敬地瞧了一眼大伯,这个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介武夫的汉子,居然能有如此心计,使得我们家没有受到灾害的影响。大伯却是闭着眼,嘴里哼着小曲,优哉游哉地在驴背上养神,任由矮驴信步前行。
初进大山时还有猎人们踏出的小道,越往深处走,越是难行起来,有些地方长满齐人高的野草,灌木也夹杂其间,人在里面行走,会被荆棘挂的肉痛。我真担心将来我母亲和大婶小妹她们如何能走过这样的路。
大伯与耿志用大砍刀在前面开路,我和杨雄牵着矮驴跟在后面。翻越山坡时矮驴的作用显现出来,尽管身背行李与给养,矮驴对上坡与下坡看起来似乎比强壮的骏马管用得多,稍显高峭的山坡几乎没让矮驴费多大力气就翻越过去。
大伯得意的朝我笑笑说:“现在知道矮驴的好处了吧。”
我信服地点点头。看来,这不怎么起眼的矮驴,在山地里行走起来是骏马无可比拟的。
夜幕即将降临时,我们在山脚泉水边的一小块平地停下,准备在这里休息一晚,第二天再继续出发。耿志用火遂燃起一堆篝火,用木棍做支架,烧了一壶水,拿出干粮做晚餐。
我有些遗憾地说:“早知道这样,就把我那把大弓带来,现在还能烤些野味来吃。”
大伯摇摇头,用那把虎啸削尖一只匀称的木棍,走进树林里。过了一会他回来,带了一只肥硕的野兔。他用随身携带的小刀熟练地剥了皮去除内脏后,把野兔肉扔给耿志,对我说:“定晟,记住,以后在野外,如果碰到特殊情况,什么都可以当作为武器,最主要的是要用这里。”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我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心里却想,我要是独自进山,一定会带足称手的东西。
吃过美味的晚餐,大伯又分配了各人值夜的时间。我是第一个值守的人。大伯睡前一再叮嘱,要小心狼群或其他凶猛的野兽来袭,如果有看到,一定要及时叫醒其他人。
黑夜完全笼罩了大地。这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身处荒野之地,听到山另一边狼的嚎叫,还有树上不知名的鸟儿不时扑棱扑棱的煽动着翅膀的声音,让第一次在山沟里露营的我,有些不知所措。我不时站起身,从篝火堆里拿出一只燃烧着的木棍,指向让我害怕的响动声。我的这些行为,引得还没入睡的杨雄窃窃偷笑。
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声说:“你要是睡不着,就起来和我聊天壮胆。”
杨雄赶紧闭了眼,嘴里还嘟噜了一声:“公子,还是你自己守着吧,我的值夜时间是最后一班呢,现在我得睡觉。”
我吓他说:“杨雄,你身边那长长的蠕动的东西是什么?看,那东西正准备往你身上爬呢。”
杨雄以为是蛇,大叫一声跳了起来,抓起他护身的长剑,一边低头转着圈一边大声问:“哪儿呢?在哪儿呢?”
我捂了嘴笑得弯下了腰。
大伯和耿志都被他的叫声惊醒。知道原因后,大伯安抚了杨雄,呵斥我说:“定晟,不许胡闹。在野外,只有我们这四个人,一定要团结,要相互信任,这样在遇到危险时,才能放心把后背对着我们之中的其他人。如果像你这样瞎闹,真遇到危险,别人能放心依靠你吗?”
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拍了拍杨雄的肩膀,对他表示我的歉意。
经过这一闹,作为惩罚,大伯延长了我值守的时间。下半夜,耿志接替了我,可我已经睡不着了。
耿志也没催促,他坐在石头上,叹了口气对我说:“小公子,你呀,什么都好,就是心性还不够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