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欢心里咯噔一下。
手里刚刚挑好的那盆三色堇，不经意间从手上滑落坠地，“啪”的一声，瓦盆破裂的声音在这条热闹的小街上算不上太突兀，但也十分清脆响亮。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胖胖的老板娘一阵风似的从里面冲出来，心疼的看着地上的花，不停数落着。
“你们这些客人能不能小心点？一天的工夫，给我摔了两盆花……还都捡着三色堇摔！”
“我养花不容易！”老板娘一边清扫着地上的狼藉，一边不满的瞥了颜欢几眼，“算我求你们了，不是真心想买，就别来糟蹋我的东西！”
颜欢眉间紧蹙，眼角凝着几许担忧，还有进退两难的踌躇。
秦子涛回来了……那么突然，就像他离开时一样，总是让她措手不及。
他这次回来的目的又是什么？
他上次已经向她坦诚他接近程家的动机，这次回来，难道是要完成他的计划了？
而她却好似站在一团迷雾之中，完全不知道他有什么计划……
颜欢心中一阵慌乱。
“大娘，这盆花我赔给你！”程漠棠胳膊捅捅还在愣神的颜欢，使了个眼色，连忙从口袋里掏钱出来。
老板娘见到比那盆花的价值还要高三倍的赔款，刚才还阴云密布的脸色，也渐渐好看了许多。
“其实也用不了这么多……”嘴上说着，还是拍拍那一沓钞票放进了口袋，又换上了笑脸，“还想选些什么花，尽管挑啊！”
“好的好的，您先去忙！”程漠棠笑道。
老板娘刚要转身回屋，猛地又转过头来，瞪起眼睛，拖长了声调，“千万千万！别再给我摔了花盆！”
“放心吧！”
“姑娘，我家的三色堇，可是这条街上最好的！”老板娘开始自卖自夸，扬了扬手，“后面有一大片花棚，种的全是我家的三色堇。只是……”
老板娘神色有些惆怅，微微叹了一口气。
程漠棠好奇，“只是什么啊？”
“只是三色堇的花语不好，是思念的意思，买这种花的人，都是失去恋人的……这花比不上那些玫瑰牡丹的招人喜欢，所以买的人很少。”
“今天上午来了一个先生，也捧着一盆三色堇看，不小心摔了……谁知晚上又来了你们两个姑娘，又给我摔了一盆！我这花的销路本来就不好，这下倒好，用不着卖，全都摔了！”
程漠棠又是连声抱歉，一再保证摔花盆的事不会发生，老板娘才半信半疑的转身回了里屋。
颜欢回过神来，心中还有惴惴不安的感觉。
“不是吧……”程漠棠眼神复杂的看着她，“一听到秦子涛的名字，魂都没了？”
颜欢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张了半天的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这事可千万别让程漠北知道才好……
“你知不知道这个大娘刚才说的，上午来的那个先生是谁？”沉默半晌，程漠棠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她一句。
她怔了怔，心里打起小鼓。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可是她无法相信，那个看上去冷若冰霜的人，会有闲情逸致来这里对着一盆三色堇多愁善感？
她摇摇头，不自觉的咬紧下唇。
“是秦子涛，我亲眼看见的。”程漠棠道出实情。
她冷冷看着颜欢，紧紧盯着她，似乎要抓住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再从这种微小的变化中推断出她心中所想。
“其实今天上午我就来了一趟了，”她轻声说，“远远看到秦子涛，他也站在这个地方，手里捧着这盆三色堇出神。老板娘出来招呼他，他一没留神，就把那盆花摔在地上了。”
“刚才那老板娘说，这种花的花语是思念……”她转到颜欢面前，微微皱眉，“秦子涛端起这盆花，应该不是偶然吧？他看到这盆花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着谁？”
颜欢不由自主倒吸了一口凉气，往后退了几步。
正踩到地上三色堇的花瓣，已经揉进泥土中，失掉了繁盛时期的光泽，变的黯然可悲。
她听得出程漠棠话里有话。
秦子涛看到三色堇时想起的人是她……他跟她说过的，他喜欢她。
可是她不能回应给他同等的感情，她连心动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排斥跟秦子涛这种人做朋友。秦子涛见多识广，聪慧稳重，虽然已经四十岁，可并没有长辈那种高不可攀。
他身上有一种介于长辈和平辈之间的魅力。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自己的眼界也会开阔许多。
然而秦子涛，并不满足于只当她的朋友。
所以他们之间最恰到好处的关系，就是做两条互不相扰的平行线。
“漠棠……”颜欢深吸一口气，“你曾经说过你从十岁开始喜欢裴翊，那你可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起喜欢漠北的？”
“六岁。”她深深看着程漠棠，每一个字从她口中轻盈的跳脱出来，似乎都被回忆赋予了别样的生命力。
“六岁那年，他跟爸妈来我家做客，他在村子里住了一段时间，我天天跟他在一起玩……他是程家大少爷，不喜欢我们那种小地方，住的很不情愿，对我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可我还是愿意跟在他身后，像个甩不掉的小尾巴……后来他每年都会来我家，那时候我就总是盼着放暑假，放寒假，盼着哪天一回到家，就能看见他在家里冲我笑，喊我的名字，我们拉着手一起去山上疯跑……”
颜欢顿了顿，浅浅一笑，“再后来我们结婚，他一直不愿意面对我，我们每一天都过的很勉强，每一天都要吵架，或是冷战……可即使是那样，我还是觉得能跟他在一起，能天天看到他，就是好的，我就很满足。”
“所以你当初不惜用假怀孕来骗我哥，就是为了不跟他离婚？”程漠棠轻笑。
她第一次听颜欢说了这么多她和程漠北之间的事，既觉得新奇，又微微感动。
颜欢点点头。
她的眼眶有些红，转而捧起旁边一盆铃兰花，这盆花的花语很好——幸福永驻。
这种花在程家花房里有许多，都是她一盆盆栽种的。那天程漠北亲自给这些花浇水施肥，他们在花房里忘我缠绵……
而她的幸福也像这铃兰花一样，伸展枝叶，绵延至永恒。
“有一次漠北带我看日出，”她笑道，“他对我说出了‘我爱你’那三个字。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长跑运动员，马拉松比赛终于到了终点，心里有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
她看向程漠棠，晶亮双眸如天边恒星，闪烁着郑重和庄严。
“所以，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漠北。”
程漠棠微微颔首，“我明白你对我哥的感情。可是……那个秦子涛，你打算怎么办？”
她声音渐渐低沉，“陈翩告诉我……秦子涛对你，不会轻易放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