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年八月,整个陈国都陷入了一阵炎热之中,大街上行走的人们也都挂上了轻薄的纱布,又或者是草帽,用来抵挡这烈得伤人的阳光。
同月九日,漠北毫无预兆地发起攻击,理由是漠北金枝玉叶的公主流落陈国时曾遭受虐.待。
八万铁骑踏入小罗城,不日便取下已经疲惫不堪的小罗城,战事吃紧,陈国锦州,危在旦夕!
镇国公府,苏锦绣收起桌子上的帛书,敛下了双眸,蝉鸣声幽静却无端扰人心扉,她轻蹙眉毛,听外面急促的声音越来越近。
“世子妃……世子妃……”
苏锦绣才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采风,问道:“何事惊慌如此?”
采风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良久才稍稍恢复过来,她把手上的一封信交到苏锦绣手上,回答道:“世子妃,有人送来这封信,世子,世子让我一刻也不要耽搁地交给世子妃。”
一刻也不耽搁?所以这丫头就火急火燎地跑过来了,她轻笑出声,凌宣分明是吓唬着丫头来着。
她缓缓展开信来,可是信上却没有一个字,只是沾染了一些红色的糖渍,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
这是……包糖葫芦的糖纸?
“世子妃,你怎么了?”
“无事……你去准备一把伞一辆马车,我要去城南李家铺子。”苏锦绣吩咐道。
“啊?世子妃,你要吃糖葫芦啊?”采风有些意外,这大夏天的,糖葫芦又黏又腻都很少有人去吃了,怎么世子妃忽然想起要吃糖葫芦了?
“你去办就是,其余的,不要多问。”
“是……”
片刻之后,苏锦绣真的只带了一把伞和一个采风便坐上马车离开了。
紫玉阁后院亭台中,言子玉风度翩翩地摇着手中的扇子,可是视线却落在一旁斜躺在石凳子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只是单纯地闭着眼睛的凌宣。
“喂,你就这么放任苏锦绣去见林逸就一点都不担心么?”只听说过情敌脸面,分外眼红的,还没有听说过几次三番为情敌送信的……
凌宣的睫毛似乎是动了动,又似乎是没有动,他两手枕着自己脑袋,薄唇微启:“如若我认识锦绣在前,必会杀了他。”
李家铺子最近的生意甚是惨淡,纵然他名声在外,也抵不过这天气的缘故致使别人不再喜欢吃糖葫芦了,毕竟谁都不想把自己弄得粘糊糊一身。
苏锦绣马车到地方的时候,李家铺子一如既往的人烟稀少,唯一个挺拔的身姿负手立于门前。
她撑着伞走过去,脚步清缓,可是林逸却从她到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来了。
“这么大的太阳,不怕晒么?”
阴影遮蔽了他的头顶,带来一丝阴凉,林逸这才缓缓转过身子。
他仿佛与之前不像了一些,下巴的胡茬毫无章法地生长,眼神也不再像当年刚刚凯旋归来的林逸,自信张扬。
明明自己等了她许久,可是人在眼前却说不出只言片语来。
苏锦绣微微一笑,偏过头,“林逸,这么热的天气,糖葫芦我可是消受不了了,不过你确实应该给我多存一些糖葫芦。”
他似是莞尔,却有莫名地想哭,堂堂三尺男儿,竟然想哭,说出去,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这店铺我已经给你买下了,日后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可是苏锦绣脸上的笑容却忽然一滞,“让我吃糖葫芦,也该有个限度吧?”
林逸有些听不懂,还以为苏锦绣怕自己吃腻了,“你若是吃腻了,便不要吃了,左右留着也没有坏处,现在这个铺子是你的,你留着也可以增添一些胭脂钱。”
“林逸!”苏锦绣忽然很严肃地喊了一声,“你要我吃这永远也吃不完的糖葫芦,是想永生永世都不回京都了么?”
林逸一愣,才苦笑道:“你也当知道,此去,不知何时才是归期。”
“何时归期,总归我还能活个几十年,难不成你要让我牙齿散落,连路都走不动了还要吃这糖葫芦么?”
“锦绣……我……”
“大丈夫当建功立业报国家,为何要摆出这幅模样来平白叫人伤感,便是几十年也是弹指一瞬间,我侯着你,你还要扭扭捏捏做什么?”
林逸泪眼婆娑,“是,将军当战死沙场,林逸也如此,锦绣,若是归期无期……”
“怎会无期?想当年林逸小将军单骑入敌军,挑漠北三将于马下,一战成名,怎么会无期呢?”
“锦绣……我必定回京见你!”哪怕这一辈子都只能远远观望,哪怕沙场刀兵染血残肢断臂,也要爬回来……见你!
“不对不对……”苏锦绣忽然朗声笑道,“听闻小罗城美女如云,到时候也要带回来个美人才对……”
林逸眼神兀然一暗,不过片刻又展开笑颜,“大丈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大业未成,怎么能谈这些儿女私情,不过待本将军归来之时,锦绣妹妹也该为为兄添个好侄儿了……”
苏锦绣莞尔,随即福了福身子,“小妹便在此恭候将军凯旋归来,届时必以温酒相待。”
“哈哈,要上好的千金醉,不然可不依!”
“定然。”
“锦绣,我该走了,明日午时大军就要出城,就此别过……”
“珍重!”
此时此刻,除了道一声珍重,还能做什么呢?
“对了。”苏锦绣叫住林逸,“这把伞带着吧,别再让飘雪落你肩头了。”
林逸结果伞,伞柄为竹骨,伞面为淡色油纸,上面画着大多大多的海棠花。
海棠花生于南,兴于南,在小罗城那样的地方根本不能见到太多,这伞面上的花栩栩如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伞竟然长出了花来。
海棠花,可也是凯旋之音那……
只要京都海棠花年年不败,小罗城的将士们就有不灭的信念,因为海棠花盛开,代表着他们所守护的亲人尚且安康啊。
苏锦绣走了很久,林逸仍旧呆立原地,一言不发,直至日落西山头,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