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途河那一段时间,我是三番五次的碰到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她以为我是几个世纪之前与她一见钟情、私订终身并与她海誓山盟的那个彼,以为我是特地到那里去与她相会并相爱的。
所以我不管走到哪里,都可以看见她艳丽的身影,在我的身边转悠。每次看见我时,仍是那么低着头,羞答答的,欲言又止,欲休还羞,一副情窦初开的样子。
但是我呢,对她一点印象、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心里只有惠,没有别的女孩子。所以,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迷茫,压力就越大。
那天她看见我还是不怎么理睬她,就在我身边慢慢走过去的时候,轻轻悄悄的说了几句。
“你来了,我仍在等你,我等了你几个世纪,数次轮回。你现在来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呢?你为什么对我没有感觉呢?你忘记了你几个世纪之前曾经的承诺吗?你心里现在是有了别人吗?”
她说完这几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她是伤心的哭了。我分明是看见两滴晶莹的泪水,从她俊俏的脸上流下来。我听了这几句话,心里就大吃一惊,我是几个世纪之前的那个彼吗?我是长得像彼吗?还是我的气质吸引了她?
我不知道,我仍是很迷茫,无所适从。
我仔细的回忆了一下,仍是回忆不起来,曾经和她海誓山盟过,也好像没有向她承诺过什么。我以前从来没有看见过她,更谈不上两个人一见钟情过。我想她是误会了我,认错了我。
但是,我心里又好像隐隐约约的感觉发生过那些事情,仔细去想,又想不起来,一点印象也没有。
我想她很有可能是思念那个情人彼,过分伤心,出现了幻觉。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苦苦等待的那个人,他变心了,不认识我了,把我忘记了,可悲,可悲。什么海枯石烂,什么冬雷夏雪,什么海誓山盟,也罢,也罢。”
她喃喃自语的说完这些,伤心欲绝,人已经站立不稳,摇摇欲倒了。
“可惜啊,我白白等待了几个世纪,数次轮回,白白辜负了我的一片痴心。”
我看见她要晕倒的样子,赶忙过去,一把扶住她。她说的这些,我心里一点印象都没有,我能说什么呢?我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所以,我心里就很迷茫,很无奈,也很纠结。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她,向她解释什么。我越是这样,越是激起了她的好奇心,越是不能理解我的反应迟屯。
她认为我是在装,以为我心里早没有她了。
但是,她是欲罢不能,摆脱对那个彼的思念之情。
那天,我在三途河边,彼岸花丛中,又一次看见她了。她扑在花丛中,伤心不已。明显的,她已经消瘦了许多,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看见的那么红润了,一双眼睛也不再那么清澈了,红红的,肿肿的,好像是哭了很久很久。
突然,我看见她嘴角有一丝血迹流下来,马上就看见她吐了一口鲜血。那口鲜血,喷在身边彼岸花上,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马上就开放了,娇艳欲滴,火红似血。
我就大吃一惊,心里非常费解,真是人被情所累,情因人所困,爱情两个字到底是什么,直教人如此这般。看着她如此伤心,人比黄花瘦,我就很同情她,心痛她。我心里充满了无奈和矛盾。我能怎样呢?
她看见我来了,好像是下了决心似的,“好,也罢,我等了你几个世纪,没有想到你心里已经没有我了,把我忘记了,我的心好痛好痛,也罢,也罢。”
我突然看见她起身哭着往孟婆门口冲去,我马上就反应过来,知道她是准备去喝孟婆汤,也就是忘情水。想喝了之后,把以前的所有一切都忘记个干干净净,想了却前尘旧梦,了断前因后果。忘尽一世浮沉得失,一生爱恨情仇,来生同陌路人相见,不再认识。
在我发现她的极端行为以后,我看见她已经站在孟婆门口了,端起一碗孟婆汤来,准备一饮而尽。看见她这样误会我,认错了我,我就马上冲过去,一下子把碗从她手上打落。
“你打掉我的碗干什么?既然你已经忘记了,不记得我了,那我还记住前世那些恩恩怨怨,和是是非非干什么?不如我也忘记了也罢。”她身体不能自制,爬在地上,伤心欲绝。
“小妹妹,我想你是误会我了,认错我了,我不是你想的、爱着的那个彼啊。”我看见她对爱情这样执着和坚决,几个世纪都在坚守,几次轮回都没有放弃,着实是让我深受感动。我流着热泪,一把抱住她,苦口婆心的劝说她。
“小妹妹,你已经苦等了这么长时间,也许彼明天就来了,也许后天就来了,假如彼她真的来了,而你却又走了,你们从此又生生错过了,那岂不是真的可惜吗?”
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岸,泪眼朦胧的看着我,听我这样说,若有所思似的,然后又默默的,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也罢,也罢。”
“喝呀,你喝啊,傻姑娘,你还等什么呢?我早在几个世纪之前就劝过你,前世姻缘错过了,就从此错过了,你还想等待什么呢?”
孟婆看见她突然想开了,主动来喝孟婆汤的时候,很是高兴。现在又突然看见我把她手里的碗打掉了,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瞥我一眼时,很是吃了一惊,马上朝我瞪了一眼,又摇摇头,欲言又止。
看见她哭得那样伤心,就又一个劲的劝说她。并且又倒了一碗孟婆汤,端到她面前,叫她一口气喝了算了。
说,“既然他已经忘记了,那你还记得干什么?”
我顿时蒙了,不甚了了,不知道孟婆看我那个神态,是什么意思,又是吃惊,又是瞪我,又是摇头。
只见孟婆又说,“我孟婆熬制的这一碗孟婆汤,不是一般的药汤,是把你自己前世的所思、所想、所痛、所怨、所乐、所爱、所恨,以及所有的泪水收集起来,一起熬制而成的,你喝了,你就会忘记以前所有的一切,你就会不再痛苦,也不再有牵挂,你就放下了,你也就解脱了。”
“真傻啊,为情所累几个世纪,数次轮回,错过了许多投胎为人的好机会,可叹可惜,也可悲啊。”孟婆看着小女孩,很是不解,一脸茫然,一个劲的摇头叹息。
岸这个小女孩,听了我的话,也听了孟婆的话,好像醒悟过来似的,突然说,“谢谢你的劝说,孟婆婆,我想我的心还没有死,我相信爱情,我还要继续等待下去。”
然后又看着我说,“谢谢你,我知道我该怎么做了。是的,假如彼明天就来了呢,后天就来了呢,我苦苦等待了几个世纪,数次轮回,岂不白白错过了,那不是又要悔恨终生?我相信彼肯定会来找我的,我相信,我相信。”
这时,一群凶神恶煞的阴兵阴将走过来,恶狠狠的对岸这个小女孩说,“够了,够了,我们已经忍耐几个世纪了,也忍耐数次轮回了,我们再不能忍耐下去了,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必须喝完这一碗孟婆汤。”
那个阴官模样的鬼役,看见岸吓得花容失色,口气缓和了一下,说,“你也不要怪我们对你这样恶狠狠,你也要理解我们的苦衷,我们也是身不由己。阎王爷已经给我们下了最后通缉,你今天必须喝,不然,我们就不好交代。你也知道十八层地狱惩罚的厉害。”
“我不喝,我不喝,打死我也不喝,我不要忘记过去,我要等待彼的到来,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我就求求你们了,我给你们跪下了!”小女孩突然痛哭流泪的,跪在那些阴兵阴将面前,请求他们再让她等等,哪怕一天,哪怕两天,说不清彼明天就来了呢?
“孩子,你是真的让我这个老婆婆好伤心,我也见过无数的冤魂死鬼,口口声声说要等待心爱的人儿出现,不想忘记她。可是没有等待多久,就因为耐不住寂寞,最后还是喝了我这个老婆婆的药汤。”
孟婆看见小女孩几个世纪,数次轮回过去了,还在等待自己心爱的人儿出现,既心痛她,又可怜她的固执,同时还埋怨她的傻气。
“爱情是什么,只不过一碗水罢了,孩子,你纵然记得他,牵挂他,可是他早已把你忘得干干净净,那不是跟真的忘记一样吗?”
“我不管,我就是要等。打死我也要等待下去。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钟。”小女孩毅然决然的说。
“不行,今天必须作个了断!我们再不会听你骗了,我们已经忍耐了几个世纪了。数次轮回了,他出现了吗?还是没有出现,骗了你吧?”那些阴兵阴将在一个劲的催促,他们已经不耐烦了,准备动手了。还有一个阴兵把碗端过来,想强行灌下去。
“求求你,救救我吧,孟婆婆。”小女孩泪流满面的跪在孟婆面前,可怜巴巴的哀求着。
“唉,这样吧,你不喝也罢,但是必须跳下忘川河。”孟婆看见小女孩好是可怜,竟然这样固执,于是就给她指了一条生路。
说完,孟婆就朝我看了一眼。那眼睛里,分明就隐藏着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阴阴一笑,但是,她这微小的表情还是被我发现了。但是,我不解其意。
“你为了来生,能再见今生最爱,可以不喝孟婆汤,但必须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孟婆接着说,“千年之中,你或许会看到桥上,走过今生最爱的人,但是言语不能相通,你看得见他,他看不见你。千年之中,你看见他走过一遍又一遍奈何桥,喝过一碗又一碗孟婆汤,你干着急,想盼他不喝。可是他还是会喝的,因为他早已把你忘记了。”
孟婆一双昏花的老眼,看了我一眼,又死死盯着小女孩说,“我问你,小女孩,你受得了忘川河中千年煎熬之苦吗?受得了千年等待的寂寞吗?”
“我能!”小女孩哭着说,又因伤心过度,吐了一口鲜血。
最后孟婆用四五寸长的指甲,重重划了一下小女孩的手,继续说,“但是,跳下忘川河,污浊的波涛之中,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不得解脱。不过,千年之后,你若初心不改,爱念不灭,还能记得前世情事的话,你便可以重入人间,去寻找前生最爱的人。你愿意吗?”
“我愿意,只要能够找到心爱的彼,再等待一千年,我也心甘情愿。”小女孩岸看见孟婆怜惜她,帮她指了一条生路,就给孟婆磕了三个响头,算是感谢她。
虽然漫漫长夜,寂寞难熬,时光荏苒,难以打发。但是一想到一千年中,还可以想念彼,不忘前世情事,小女孩就哭着笑了。
但是在场的人,包括那些阴兵阴将、孟婆,还有我,还有旁边的孤魂野鬼,都能看出小女孩的笑,是那么苦涩,那么无奈。大家心里,也是一片凄凉、冰凉。
唯独孟婆的表情,一脸木然,也许是这样的事情见得太多了。
只见小女孩说完,就头也不回的纵身一跃,跳进了黑漆漆、黄沌沌,臭气熏天的忘川河去了。
河里那些孤魂野鬼看见了,争先恐后的围扑过来,没有一会儿,小女孩就被拉入水里去了。
我站在岸边,望着三途河,波涛汹涌,奔西而去。也望了一眼河上的奈何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真是奈何桥前叹奈何,忘川河里难忘却。
一滴清泪,流了下来。“惠,亲爱的,你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