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第一次和老人单独相处，只不过莫离的心情从没像现在这般沉重过。
一老一少和往常一样安静的坐在桌边喝着茶，谁也没有率先开口。两人心里都清楚，有些事情还没揭开之前总有转圜的余地，一旦话匣子打开，需要面对的是他们不想却不得不谈论的苦涩话题。
船舱的窗户开着，海浪的呼啸和海鸥清脆的长鸣时不时钻进耳里，长久的沉默后莫离放下手中的玉杯，缓缓抬头看向了正对面那张如枯树皮般苍老的脸庞。
从小到大莫离从师父身上学到的东西并不多，修炼带他入门，随后莫三笑留下一戒指的战技便出世云游四海。看似有些不负责任，却是用这一份洒脱成就了弟子特立独行的修炼之路。
虽说没有师父时刻在耳边谆谆教导，但莫离还是学到了情宗许多难得的优点和品质，他很清楚在面对问题时逃避并不是一个铁血男儿应有的选择。
“前辈——太一山的事我都听说了，也许我的解释你们未必会信，但我还是要说——这绝非我的本意，更不是我的安排！”
老人送向嘴边的茶杯微微一滞，慢慢的放回桌上，抬头看着少年真诚中却又带着丝丝愧疚的脸庞，短暂的沉默后微微轻叹。
“那个叫叶子的姑娘就是千蛛堂四大毒使之一的叶子莙，是不是？”
宗门出事的消息传来，震惊和愤怒后老人仔细回想起和少年相识以来的一幕幕。他相信眼前的年轻人对太一山并没有恶意，平心想了想也终于对当初派人送回宗门疗伤的小丫头的身份有了怀疑。
“是——”事到如今隐瞒已经没了任何意义，莫离神色复杂地慢慢解释道：“当初我和无梦在枫城外的黑枫林救下了她，之后无梦用凝丹之术帮助她凝结出了毒丹，更是帮其消除了身上的毒纹。本以为她已经彻底叛逆千蛛堂改过自新，我们二人便一直帮其隐瞒了身份，本意是让她脱胎换骨重新生活，只是没想到……”
“原来真是这样……”玄明长呼了一口气，事情和他猜测的无二，少年一番话也让他另一个怀疑得到了佐证，老人短暂的凝思后端正了坐姿，继续追问：“那你们呢？你们俩的真实身份呢？”
莫离的身躯下意识颤了颤，看着老人古井无波的双眸，心绪起伏似船舱外翻滚的浪涛。
“之前我虽然有过怀疑却强迫自己去相信你们二人只是单纯的故人之后，以至于许多疑点我都下意识的帮你们找理由找解释。
比如说……天清实力虽然强悍，传承给了你们也不至于这般妖孽。再比如天清虽然对医道有一定涉猎，但就算是他巅峰时期也未必比你师妹更强。再比如……虽然你会施展天清的成名战技，但是使用的一些其他武技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与天清更是扯不上丝毫关系。
一切的一切……我看在眼里却一直没有提过！今日有机会咱们爷俩可以敞开心胸谈一谈，我希望你能真正的做到没有隐瞒，不论你到底是不是天清的徒弟，太一山感谢你和无梦这段时间替宗门做的一切——就算以后分道扬镳，至少让我知道……曾经我当做自家后辈去信任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玄明一番话说得无比真诚，这让莫离的心情越发复杂了起来。这一次来西川的目的本就不单纯，之前想的是怎样得到了葬魂剑，如今面对老人的质问他内心深处不断摇摆，对葬魂剑的渴望竟然被潜在的愧疚给掩埋了下去。
情宗弟子率性而为，这一刻的莫离有些不忍心继续欺骗照顾了他们这么久的老人。整理好衣衫从凳子上缓缓起身，莫离后退一步深深弯腰：“北陆莫离，见过玄明前辈！”
莫离！
老人浑浊的瞳孔猛然紧缩，掌中的玉杯砰然碎裂！定眼望着眼前的少年，老人灰色道袍无风自动，胸口起伏间白须轻颤：“没想到是大名鼎鼎的莫离公子！我早该想到了，有这般天赋实力的，放眼整个天元大陆怕也只有你一人了！”
玄明的评价不是一般的高，神色激动间又多出了几份释然：“看样子无梦就应该是杏林后起的冰雪医仙苏然雪了——”
“对不起前辈，莫离实在是——实在是……”
玄明摆了摆手，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大陆上的尔虞我诈我见得多了，相比之下你虽然化名相瞒从始至终却没真正加害我正气门！我相信这一次的事与你无关，要不然你根本不会同我一起参加这诛魔大会！以你的心智手段想要救出邪道那些人易如反掌！”
到底是阅历过人的老前辈，即便是在宗门发生这么大变故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心静如水。
“无——我还是叫你莫离吧！”知道了对面着年轻人的身份，老人心里依旧有不少疑惑，接着问道：“你从天鳞谷将我救出来一定是有所图，我相信你与邪道没什么瓜葛，如此来看……你来西川的目的是太一山的葬魂剑？对不对？！”
弄清楚前因后果老人的思绪明显清晰了许多，一眼便看穿了其中的关键。
“是的……家师有命让我集齐上古八大神剑，本体一直在我手上，除此之外已经融合了三把——”
莫离的坦诚相告让玄明脸色骤变，从凳子上腾冉起身瞪大的双眼里满是震惊。
“你——你说你拥有九霄本体？还融合了三把神剑？”
老人的声音不断颤抖，内心已经被震撼到无以复加。
唰——莫离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干脆利落的从戒指里取出游龙剑放到了桌上。
金色的剑身，血红的剑锋，正中央一道黑纹蔓延而下。游龙剑刚刚出现周遭的灵气便朝着剑身疯狂汇聚，连带着外面的海域也跟着掀起一股股惊涛骇浪。
老人眼里的浑浊早已经消失不见，定眼望着桌上金光闪烁的神剑，双唇干涩喉间哽咽，伸手想要抚摸一下宝剑才发现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的剧烈颤抖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