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重重一沉，什么金光冲天，什么天命之子，这本是我让莲衣安排后人为做出的假象，我并没有非要亲生儿子继承皇位的念想，只是希望这神乎其神的传说，可以压过孩子来路不明的谣言，我不愿他们背负这莫名的屈辱成长。
可我知道这样做，不好！
“于飞，快看看孩子。”太后和乳娘一人抱一个孩子，她怀里的是皇子，乳娘则抱着公主，已经洗去胎脂弄干净了身体，粉嘟嘟的两个小东西，却异常的瘦小。
“公主是姐姐，她先出世呢。”太后唏嘘着，“哀家听产婆说你还有一胎时，吓得话都说不出了，上一回涵春就因此九死一生，哀家实在是后怕，而你那会儿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哀家看着你本能的拼了命努力着，更是只知道掉眼泪了。”
她把孩子抱给乳娘，让她们抱给外头的寰宇看，含泪握着我的手说：“你竟一声不吭，傻孩子为什么不喊出声呢，忍着多辛苦。”她说着拿过莲衣递来的帕子为我擦拭脸上的汗水和泪水，“好了，都过去了，你和孩子都平安，好好歇一歇过几日皇上就能来看你了。别怪他，这是规矩。”
我哽咽着：“谢谢母后……若不是您在身边……”言至后半句，我已然泣不成声，那一刻的恐惧和彷徨会刻骨铭心吗？我以后还会再有孩子吗？可不管将来是否还要再次经历生命的痛苦，我的女儿们若有一日为人母，我一定要寸步不离的陪在她们的身边，儿媳亦如是。我承受过的痛苦，绝不要孩子们再次经历。
“母后，朕可以进来了吗？母后，儿臣想看看于飞……”
哭泣中听见寰宇的呼声，太后闻言笑着啐了一口：“都几个孩子的爹了，还这么孩子气，也不见他曾经要见过谁，只知抱着孩子乐，如今才算是知道心尖儿上的人要更疼一些。”忙差莲衣，“赶紧去拦着，这没规矩的，外头多少人看着呢。”
寰宇到底是没能进来，他若是低调一些悄悄的也罢了，偏偏火急火燎从城外赶回来，不顾一切冲进产房抓着我的手，又张扬的求他母亲让他见我，如此自然要被太后盯上，三日之内都没允许他进门。
我的精神在产后第二天就恢复得很好，袁卓已来过一回为我把脉，说我月子里一定要好好静养，初产就是两个孩子，很伤身体。提及为何他没察觉是双生子，他坦言真的不曾发现，但似乎也因此可以解释我为何拖延了一个多月才分娩。
自然这一切究竟为什么，大概只有老天才知道，我更感恩老天爷让我顺利诞下两个孩子，唯有那关于天命之子的传说，让我心生愧疚。
“这几天宫里宫外都传遍了，说咱们小皇子是天上的星宿下凡，所以娘娘才会迟迟不临盆。娘娘放心，奴婢做得很周全，金光冲天的事，绝不会有人怀疑到娘娘身上来。”莲衣说这些话时，眼底竟有几分难得一见的狠，我不知道她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只知道她坚定地告诉我，“这件事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可我到底要不要向皇上坦白？”我所纠结的，却是这一问题。
三日后，我本昏昏沉沉的睡着，忽听见婴儿啼哭从梦中惊醒，却见寰宇坐在我身旁，他怀里笨拙的抱着襁褓，听哭声我便知道，他抱的是我们的小女儿。可女儿分明在哭，他却乐呵呵地笑着：“莲衣你看，小公主是不是和朕很像？”
莲衣走来，先瞧见我醒了，忙笑：“娘娘醒了？皇上坐好一会儿了。”
寰宇忙转过来瞧我，脸上乐得花儿似的，骄傲地抱着我们的女儿：“瞧瞧，是不是和朕像极了？”
我这一对双生儿，姐弟俩容貌并不相像，乳母们都说弟弟的眼眉像皇帝，姐姐则像我，太后瞧着我瞧着都如是，偏偏这个做爹的，硬说女儿像他。
他一边笑着，一边把女儿放到我身边，便扶我起来坐着，竟不顾莲衣她们就在边上，凑上来便吻了我：“于飞，辛苦你了，朕太心疼了。”
我笑：“臣妾不辛苦，可皇上那一晚好冲动，不知道外头的人又要说什么呢。”
他不屑：“有什么可说的，帝后相和本是国家之福，他们本该在朕与你不和时站出来相劝，如今你为朕为皇室生下皇子和公主，他们不祝贺也罢了，还敢说三道四？”
“皇上这话听着孩子气，那一晚母后就说您了，怎么还不改一改，明明是又多了几个孩子，更多一分做爹的责任。”我拉拉他的袖子，“就如方才那样，莲衣乳母她们都在呢，您就亲上来。”
他却轻哼一声，又凑上来给了我一吻，急得我推开他：“皇上若不好好说话，还是回涵心殿去吧，臣妾也要休息呢。”
他这才笑：“不闹，朕与你好好说会儿话。”
我则唤莲衣：“觉得饿了，想吃酒酿圆子，给皇上也准备一份。”
莲衣应着，便顺道把其他人都带了出去，寝殿的门缓缓合上，寰宇又把摇篮里的儿子抱来，一子一女都睡在我身边，两个小家伙才吃饱了，正是睡得香甜的时候，梦里也不知遇见什么欢喜的事，弟弟从梦里都笑出来。寰宇看不够似的，一直絮叨：“竟是龙凤胎，于飞啊，竟然是龙凤胎，你的福气朕的福气究竟有多深厚。”
“皇上给孩子们起名了吗，莲衣说这几日您那儿有商量着呢。”我笑着将女儿抱起，“当初想一个‘岚’字，想着公主皇子都能用，如今一双儿女，倒要偏心了。臣妾这几日想着，还是决定把‘岚’字给姐姐，唤作美岚。至于皇子，毕竟是男孩儿又是嫡子，还是不要叫臣妾擅自做主了。”
“‘智’如何？”他道，“这几日与太后、宗室长辈们商议，决定叫宇智。”
“意取智慧？”我问。
他笑：“谣言止于智者。”说着伸手抚平我散开的秀发，眼中露出心疼的神色，“那么长的日子，委屈你了，可不管你是十一月怀胎，还是二十一月怀胎，朕都不会怀疑你半分，可即便你心里信朕，也一定早被那些人所伤害，朕不知道如何来弥补那些日子你承受的一切，可是将来的日子里，朕会好好待你。”
我心里暖融融的，浅浅地笑着：“皇上最会哄我。”
他却急：“朕不是哄你，朕实实在在的说着心里话。”更言，“之前宛妃产子，明明是平安顺产，可她们家却为她设计得九死一生那样艰难，朕心里明白得很，只是不想计较，毕竟她的确为朕生下了孩子。可这一回眼睁睁看着你几乎带着孩子一起离开朕，听母后说你生智儿时意识早就模糊但本能地努力着，朕的心都要碎了。于飞……朕不想你再怀孕，朕不想你再用生命去冒险，若没有你，要那么多孩子，做什么？”
我忙堵住他的嘴：“皇上胡说什么，皇上真真是越发孩子气。”可心里头却砰砰直跳，他竟然是知道的，他竟然知道林宛梅故作柔弱的一切，他到底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朕的心意不想你误解，朕不是不想要我们的孩子，而是……”
“臣妾却希望能有和您更多的孩子。”我伏入他的胸前，“皇上，我们随遇而安吧，上天若赐予，臣妾就会好好生下孩子，若上天只给我们岚儿和智儿，那臣妾也会知足地好好抚养他们。凭天意吧，臣妾和皇上都不要强求。”
彼此都沉默了，听着他胸膛里如从前一样有力的心跳声，不敢想象他曾一度那样孱弱，如是才更珍视生命的存在，更希望能为他诞育更多的子嗣，在他将来年老力衰的时候，能为他扛起更多的责任。
他终是开口：“朕依你，可是不管之后如何，一切都要以你的身体为重，这一点不许拒绝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