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祥苦笑，却又不屑，“娘娘若真想知道，奴才亲自去办。”
“劳动你亲自去，自然也惊动了别人，罢了，被孩子气得还能怎么样，是她自己生养的，还指望别人安抚她？”我冷冷一语，但想起宇坤还是心疼和不解，待岳祥走后与莲衣道，“皇贵妃的确深爱宇坤，可这孩子却连个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好好一个婉儿就那么没了，他还能去对谁说？”
莲衣应着我的话也好一阵叹息，无意中说起：“大皇子这一闹，各家公子哥儿回家里一说，那些大臣们可有笑话看了，没半天就能传得满城皆知。”
可这一句话却戳在我心里，我看着莲衣要她再说一遍，莲衣怔怔地重复，我揪心不已：“难道这孩子，是故意闹，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不好？”
莲衣也愣住了，细想想也道：“可不是么，如今一些大臣指不定在算计什么事，大皇子也算是风口浪尖上的人，一旦真有什么事，他自己却没得选择，恐怕大皇子他心里懂很多事，只是旁人都不知道。”
我叹：“他这一闹，历来勤奋孝顺听话懂事的皇子形象就全毁了，不管他为了什么这样闹，只怕皇上醒来知道了也要生气，他还是个孩子，怎么能让他去背负一些事呢。”
“皇贵妃娘娘最在乎这个儿子，如今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忤逆，被气病了也在情理。”莲衣摇头，“种下的恶果终归要自己来尝，真真是现世报。”
管不了常云倩如何，我还是心疼宇坤，“等皇上病愈后，要好好与这孩子说说话，孩子是无辜的，更何况是皇上的长子。”
又说了几句，有太医来为寰宇诊脉，却不是袁卓已，本想问一句，可念他这两天几乎日夜不眠的照顾皇帝，再不休息只怕自己的身子要先垮了，宫里的老太医也是经年资深的，并不比袁卓已差，我之所以用他，更多的是信任。
太医说皇上目前情况稳定，但脉细很弱，没有急躁激进的症状虽是好事，但也难保就这样慢慢衰竭，在我面前他们是不敢说满口的话，而我亦过耳不入心，唯一记着的只有袁卓已那句：“臣一定会治好皇上。”
夜里我又不被允许照顾寰宇，有宫女看着我在寝殿入眠，可躺下不久腹中孩儿就一阵悸动，折腾好半天安静下来，我更是睡意全无，奈何莲衣派人盯着我不让我做休息之外任何事，再无困意也要这样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帐子外头轻微的鼾声，我掀起帐子一角来看，那宫女竟是靠着睡着墙睡着了。
慢慢坐起来，直到趿着软鞋站起来，她也没醒，可能是这几天大家都累了，一时不忍心吵醒她，拿了一床毯子给她盖上，举目见窗开了半扇，竟是繁星满空，十分耀眼。
取了风衣将自己裹上，寝殿的后门直通涵心殿的后院，走到屋檐下看星空，夜里深宫高墙的存在感被削弱，繁星满天之下竟也有无边无际的开阔，心情顿时大好，从没想过在皇宫里也会有这份心境。
深秋的夜颇有几分凉意，我自知要保重身子不敢滞留太久，站了会儿便要回去，才转身，却听见“笃笃笃”的杵药声，莫名其妙被吸引着走过去，但见一个男人坐在阶下杵药，我随口问一句：“这么晚了还在杵药？是为皇上准备的？”
那人旋身，乍见我似有几分惊讶，我亦如是，坐在阶下的人竟是袁卓已，他忙收拾了站起来朝我躬身：“是否吵到娘娘了？”
“没有，本宫自己睡不着出来走走，没想到就遇见你了，晚上见是别的太医来诊脉，还以为袁太医你休息了。”我微微含笑，“更深露重，袁太医也要保重身体。”
他道：“多谢娘娘关心，臣已经好好休息过，照顾皇上和您是臣的职责，保重自己的身体也是职责的一部分。”
“是然。”我道，因是夜里，且我仪容不整又四下无人，难免觉得相见尴尬，可又好奇为何要漏液杵药，想问一句就走，但言，“皇上吃的药，都是夜里准备？”
他颔首，平常的说道：“夜里湿气重，这一味药在夜里杵开，更能发挥药性，凌晨时分熬煮，天亮后给皇上服下最好。”
我只懂几分简单药理，这些深奥的就不明白了，忽而想起那句自以为不放在心上的话，问他：“太医说皇上或许也会就这么虚弱的耗尽生命。”
他平静地回答我：“臣不会让皇上留下娘娘一个人。”
我一怔，同样一个意思，用不同的语句说出来，听者的感觉竟就变了，那一句“臣一定会治好皇上”在我听来，完全不是此刻的心境。
“夜深了，袁太医也早些休息。”不想继续这种微妙的心情，我转身走了，跨入门不久，便又隐隐听见“笃笃笃”的声响，心里感激他为了寰宇如此用心至极，但又莫名地想要说服自己，这只是他的责任。
我回到寝殿内，自己上床躺下，那值夜的宫女竟还是没醒，再躺下用被子捂暖身子，才渐渐有了疲惫感，一夜无梦，翌日醒来时竟先听见莲衣在帐子外与她宫女说话，似乎是训诫她怎么拿我的毯子盖着，那宫女却申辩说不是她拿的，莲衣道：“难道是娘娘？”
我掀开帐子笑一句：“就是我。”
莲衣忙拍了那宫女一记脑门：“回头再和你计算，竟敢劳动娘娘为你盖毯子，更睡得什么也不知道，送去敬事房，好好松一松你的皮肉。”
我已坐起来，莲衣忙来搀扶又撑起帐子，我让那宫女到跟前，与她道：“不许莲衣为难你，这件事就这么算了，本来也没什么要紧，要是莲衣日后找你算账，你就来找本宫。但惟独这一件事，可不许其他事上也屡屡犯错，宫规森严不是一句玩笑。”
那宫女欣然应了，又冲莲衣卖乖几句，便说去打水来为我盥洗，我问她寰宇如何，说才有袁太医送了药喂下吃了，瞧着气色比前两日还好些，盼着能早些醒来。
提起袁卓已，我才恍然记起昨夜的事，而莲衣问我怎么会起来给宫女盖毯子，我不想惹出什么麻烦，只道是口渴了想喝水，莲衣未及深想，直埋怨那宫女不可靠，等她打了水回来，又是一顿说。
这些琐事我无须理会，一心只想早些见到寰宇，来到他身边心里才觉得踏实，一并连早午饭都要在他屋子里吃，絮絮叨叨与她说好些平日没时间说的话，提起宇坤那孩子，也握着他的手道：“可不要忘记自己做皇子那会儿的心情，纵然明白了成为帝王再为人父的诸多无奈，可父子还是父子，有什么可顾忌的呢？便是要顾忌也该是将来他长大成人，如今十来岁半大的孩子，为什么要他背负那些责任？”
莲衣进来时正听见我这句，蹙眉将我请到一边，轻声道：“娘娘，奴婢方才去内务府置办东西，遇见同乡的小太监，素来关系不错只是近来少见面，本是说几句叙旧的话，可他却轻声对奴婢说，曾经在安阳馆里看见大皇子，一个人蹲在树下不知干什么，因怕惹事没敢上前去请安，等大皇子走了靠近看，泥土里活着血，他一时胆大挖开来看，竟是唬了一大跳，大皇子在那树下埋了一只死猫。”
我听得心惊肉跳，莲衣虽后悔对我说这些事，但还是因了昨日宇坤狂躁才不得不此刻提起，更道：“那太监只是去安阳馆收拾东西，因年氏暴毙，那里一直空置着，没想到会撞见大皇子。”犹豫了一下又对我说，“奴婢要说些吓人的话，娘娘听了别不自在。”
“你说，我心里有准备。”我已才想到那猫该是宇坤所杀，但莲衣口中说出来，说那猫身上全是刀戳的伤口，完全是泄愤那般虐杀，心里还是惊得不行，想起回宫后初见宇坤，那孩子眼里和从前不同的东西，心里越发没了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