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我唤她的闺名，常云伊似有些受宠若惊，但很快眼眶通红，仿佛随时都能落下泪，她本非如此柔弱的女子，我不明白她到底在伤心什么，但再没有问话，带着她一起进了屋子。
床上的琳琅见有人进来，惊恐地蜷缩着偷偷看了两眼，确定是我后，才稍稍放松些，颤抖着爬下床匍匐在地上，“奴婢……奴……”
“你究竟忘了多少事，怎么又自称奴婢？”我轻叹，忙唤莲衣搀扶她起来，看着她重新又躺回去，我把常云伊拉到跟前指着问，“还记得她是谁吗？”
琳琅点头：“是常小姐。”
“哪个常小姐？”
琳琅一怔，忙回答：“是贵妃娘娘的妹妹，常云伊小姐。”
我似乎无情狠心，此刻完全不体会琳琅的感受，继续追问：“昨晚的事都不记得了？”
她眼见要哭，又怕在我面前失礼似的硬忍着，哆哆嗦嗦地回答：“妾身不记得了，只是莲衣说，是常小姐救了、救了妾身。”
我把常云伊再往前推了推，又问琳琅：“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琳琅哭起来，用被子蒙着头脸：“娘娘恕罪，琳琅真的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常云伊被我摆布着，虽不知所措却还顺从，然见琳琅哭得可怜，终是央求我：“娘娘，让她休息吧，等她冷静下来再问总比现在好。”
莲衣也想来劝，我挡开了她，直接吩咐：“既然身体没什么大碍，这会子就送出宫去，让王府的人照顾她。”顿了顿又道，“这件事先压着，不许六宫议论，蒹葭阁的门给我锁好了，更不许任何人进出。”
莲衣一一答应，这边已有宫女来为琳琅穿戴衣服，出宫的事安排妥当，莲衣便来问我接着要去哪里，回眸看了眼常云伊，我道：“去锦绣宫，再去馨云堂把霍结衣也接来，自然……问一问内务府，昨晚皇上是否临幸。”
离开的路上，我问常云伊：“霍结衣荣获圣宠你也看到了，这一次选秀比不得从前，皇上是要真真选几个合心意的女子陪在身边，以求皇室子嗣繁荣，不等到腊月十八，陆陆续续都会有秀女先得到临幸，你也是其中之一，你心里可有准备了？”
她惊异地瞪着我，呆了许久才说：“娘娘以为民女屡次三番地闯祸，还会得到圣上青睐吗？”
我笑：“不然呢？”
她不置可否，呆呆地望着我，眼看着要走到锦绣宫，终于开口求我：“娘娘，求求您不要让民女侍驾，民女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我冷静地看着她，沉沉地一叹：“那就看你自己如何表现了，倘若再出现前番此番种种行为，本宫只能留你在宫里，让你的姐姐慢慢调教你。”
她愣一愣不甚明白，待回过神，忙伏地叩首，一旁的宫女拉着她起来，我则笑：“别高兴的太早，等着你的坎坷还多得是。”
说话的功夫，步辇已到锦绣宫门前，而不远处也过来了一乘暖轿，知道是霍结衣来了，我索性立足等她，而那边也远远就看见了我，忙地将轿子停下，霍结衣匆匆而出，急行至我面前行礼。
大白天再仔细地看霍氏，眼眉纤长柔和，有挺拔而小巧的鼻子，还有红嫩的双唇，今日的妆容稍稍隆重了一些，但毕竟掩盖不住年轻的容貌，身上的衣裳也是照我吩咐送去的新制衣衫，此刻她穿戴着，也不晓得自己明不明白，这衣服已是有了品级的。
“皇上昨晚休息得可好？”我含笑和气地问她，“昨夜风大了些，不知有没有惊扰圣驾。”
霍结衣福一福身子道：“皇上休息得极好。”
“那你呢？”
她双颊微红，更显得肌肤胜雪，颔首怯生生地回答：“多谢娘娘关心，民女休息好了。”
“往后称呼可改了吧。”我冲她一笑，不等她反应，便举步往锦绣宫里走，常云伊和她尾随而入，庭院里已乌泱泱地站满了人。
众人见了我便行礼，这一跪，更显得庭院里无处落脚，执事太监已麻利地为我搬来大梨花木椅，显然是怕我追究昨晚的事，熬了一夜的乌眼圈，看着也怪可怜的。
我问：“昨晚可有跪出毛病的秀女？”
他忙道：“回娘娘的话，没有没有，各位秀女都没事，只是大家都心里愧疚，没有做好娘娘吩咐的事。”
我不再问他，转而看了常云伊，她与我目光对视，眼神里满是委屈和惭愧，我的目光迟迟不移开，她越看就越不安，终是一横心，咬牙站到了前面，向着所有人屈膝：“昨夜云伊鲁莽，给姐妹们添麻烦了，今日请罪还望得到众姐妹的原谅，常云伊自此洗心革面，再不敢做荒唐的事。”
我抬手对众人说：“你们都起来吧，常云伊来向你们请罪，本宫也想知道你们的态度，虽说大家在这里不过十几天的光景，可也是你们人生里极重要的十几天，本宫不希望任何人不愉快或痛苦，现在你们给本宫一个答复，你们要如何处置常云伊？”
众人零零散散地各自起身，有人偷偷地看我，有人愤恨地看常云伊，她依旧跪在地上，可却不如方才众人的惶恐，这会子的模样，竟有几分视死如归的豪迈，我心内不由得一笑，事情可没那么严重。
秀女们你推我让，到底是没有人敢回答，正如昨晚我曾说，让那些秀女们跪在庭院里吹风，若有不服的大可以放她来坤宁宫找我说话，可直到我想起来派人喊她们起来，也不见有一个敢冒出头，至少眼下看着这二十多个人里，没有性格刚烈的人，但事实与否，还需长久相处才会明白。
见她们都不敢出声，我便问霍结衣：“你也是这里的一份子，但此刻又与众人不同，不如你来回答，改怎么处置常云伊？”
霍结衣却怔怔地看着我，尴尬地问：“娘娘……昨晚出什么事了？”
我蹙眉，不明白霍结衣是真不知道还是耍聪明装傻，难道昨晚的事没有传到馨云堂？又难道寰宇知道了，却不让那里的人告诉霍结衣？而此刻她说不知道，我也不能非逼着她说知道。
莲衣在一旁解释：“昨晚宴席散后，常秀女私自在宫里游荡直至深夜，因此事传到了坤宁宫，皇后娘娘便责罚众位秀女跪在庭中央只等常秀女归来。”至于琳琅一事，她只字不提。
霍结衣认真地听着，回头看了看罗列的秀女们，如今她已经和大家不一样了，聪明一点也该明白，她在这里不受欢迎，也再回不到这个群体里去。
“如何？”见她发愣，我又问。
霍结衣垂首道：“人孰无过，民女以为得饶人处且饶人，常姐姐也知道错了，既然没出什么大事，还求娘娘和各位姐妹能宽恕她。”
我笑：“你倒心善，难怪皇上喜欢你。”
她赧然笑一笑，更加垂首不敢看我，我则问众人：“你们可有异议？”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露出不满和无奈的神情，但终究冲我摇头，而后屈膝回答说她们没意见，我颔首问常云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她摇头，可我又要开口时，她却说：“昨晚民女害众姐妹跪在风里，民女终究是做错了事，娘娘不罚是仁慈，众姐妹原谅是友善，可民女拗不过心里的愧疚，民女愿意在此罚跪，跪足昨晚姐妹们受罚的两倍时辰，以求反省自身过失。”
莲衣看我一眼，正想开口劝，我却抢先道：“那就这样吧，你有反省的心愿，本宫不能不满足。”说罢起身离了座，拉起一旁霍结衣的手，“昨晚侍寝辛苦了，不过往后起可要改了称呼，从今日起你就是皇上的妃嫔。”
“娘娘？”霍结衣惶恐不安地看着我，但显然这样的结果她心里早该有数。
“吩咐内务府，即日起封霍结衣为贵人，赐居馨云堂，各宫以礼相待。”我朗声吩咐下去，悠悠看了一眼众秀女，她们正发愣，待回过神才纷纷拜服：恭喜霍贵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