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的风，冥河的水，冥河的花，见证着我们的过去，抹去的，是昨天的悲伤，抹不去的，却也是悲伤。我们的悲伤，是身为神族的悲伤，是亘古不变的，所谓的责任与必须。
娘亲，再不为神，真的就可以拥有幸福吗？真的可以，拥有幸福吗？
“所有人都在了。”此刻，回响在耳边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莫名的熟悉。
抬起头，微微愕然后，依旧笑了。
我笑，笑命运的巧妙捉弄，笑那两张熟悉的面孔。
“云枫？”耳边传来不敢相信的质疑：“雪...雪儿？”
“原来如此。”我笑，终于明白，近日的疼痛，源于何处。原来，尽是我尚未回魂的最后一丝灵魂，我的，光明之力。
“又见面了。”墨染弯起嘴角：“各位。”
“你竟然帮他聚集了黑暗之力？”睁开眼，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那张曾经属于我的绝色容颜。
“你！”她的吃惊，并不亚于我。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知道若凝雪的一切。”我笑，淡淡的说道：“当然，你是幽月，我是若凝雪，我们也可以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你。”幽月震惊，因眼前的这个女子而震惊。
“雪儿。”昊天担忧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怕了我的任性。
“别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笑：“我的神力在她的身上，此刻，我做不了什么。”
“雪儿。”他喃着我的名，眉头微皱。
“别皱眉。”抚平他的忧伤，我笑：“别再为我皱眉。”
“好。”他回答，紧锁的眉头，又再皱了一丝。
我笑，点了点头。
“最后的道别吗？”墨染有些好笑的看着两人：“真是感人。”
我笑，却没有理会他的嘲笑，看着幽月，说道：“光明女神，你要看着生灵涂炭吗？”可笑，我竟然也会对别人说这句话？
她的身子微微一震，闭上眼，却是摇了摇头：“我是幽月，不是若凝雪，即便拥有神力，也不愿成为光明女神。”睁开眼，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决，夹着着淡淡的悲伤。“我只要他。”
“只要他？”我又笑，不知不觉。“即便，在那么痛苦的折磨后？”
“幽月。”看出她的疑惑，我扶着心口。“你的心，在我这呀！”被利用的心痛，被锁链穿透的濒死，连我都会痛，难道，你不痛吗？
“可是。”她笑：“我还是想要留在他的身边呀！”
我笑，点点头：“我懂。”你爱得好痛苦，又爱得好幸福。你的爱，是纯粹的。只为爱他而爱。
“幽月。”我没有权利要求你怎么做，即便，我有这个资格。“可以放弃你的神力吗？”既然你不愿做光明女神，那便没有拥有光明之力的资格。光明女神，同样的，依然是我。“从此，你便只是幽月。”
“雪儿......”答应她不再皱眉，却又不可抑制的皱起了眉头。
“不。”此刻响起的声音，任何人也没有料到，那个拥有我灵魂的女子，既然说不愿。“我不能。”
“为什么？”我不解，甚至开始怀疑，她真的是我吗？这一刻，我忘记了她是幽月，把她当成了若凝雪，那个曾经亲手杀死自己所爱之人的若凝雪。
“因为，我不允许任何人杀害他。”我不是你，所以，我放弃了你的责任，我不要你的大爱，我只要他一个人而已。
“我了解。”我了解，真的了解，可是幽月，这世上总要有人去承担，去肩负，去牺牲。“但我恳求你，暂时回到若凝雪的身份。”
她闭上眼，摇头：“我从来都不是你，更不愿成为你。”
“我知道。”我也不愿，做我自己，只是......“幽月，要知道，我有收回这力量的资格。”我不想走到这一步，共伤的地步。
“雪儿不可！”抓住她的手臂，凝寒焦急的蹙眉：“若强行收回如此巨大的光明之力，必受重创，若反噬其主，你便性命难保，你......”你已是灵体，若再次身陨，那便是灰飞烟灭。
“大哥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我笑：“以我们目前的力量，若他想让我死，我还有活着的可能吗？”其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吗？若如此，我想赌一次，最后赌一次......
“说得对极了。”听到我的话，墨染狂妄的笑了起来，随后又露出失望的表情：“不过，听起来，好似有些无趣。”
“的确无趣。”我赞同的笑道，凝视着那双不复记忆中的云淡风轻：“杀你的人是我，你恨的人也是我。”是啊，我们之间，只剩下这些，若是我死，能化解你的恨意，那么，我愿意。
“没错。”他看着我的眼，充满了与爱相反的感情。“我恨不得你死。”
“好。”我又笑，绝不是绝色二字，可以形容的美丽。“我可以。”此刻，我便如蝼蚁般渺小，没有任何可以对抗命运的能力，如同大哥所说的那样，即便取回神力，也非死即伤，依旧无法逆转眼前的绝境。
说完，转过头，我同他彼此凝视，在曾经的悲伤绝望后，缱绻万千的，是不舍与奈何，甚至，还有淡淡的笑意。
我笑，歉意的说道：“对不起。”今生今世，这是我对你说过最多的三个字。“我总是给你带来不幸。”我笑，嘲笑着我的罪孽。“冥昊天，你好倒霉呢！”
他摇头，惨淡一笑：“你带给我的幸福，远远多于你带给我的不幸。”
我也摇头，笑了笑，凝眸，只需凝眸。
昊天，对不起......
“我可以死。”转向那憎恨的眼眸，我笑，好似看透一切的笑着；我笑，笑那曾经翩然的云淡风轻。“可是，你舍得让我，这么轻易的死掉吗？”
“哈哈。”墨染大笑：“我当然舍不得，舍不得这样便宜你！”
闻言，我也笑了。从头到尾，我一直都在微笑。
“那你打算怎样？”我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果可以活着，我并不介意，以这样的方式活下去。因为，我不想再带给他悲剧。
“这是个好主意。”他赞同的点点头，冰冷到没有丝毫温度的眼里，闪烁着残忍。“你说，我该怎么折磨你了？”
问我？如果我说死？你会同意吗？
“随便你。”我无所谓的说道。
“随便我？”他笑，却是冷到极限的冰冷。
“是。”我笑，却是美到极致的平静。
“雪儿！”昊天和凝寒同时开口。
“雪儿，你这算什么！”她的软弱，让凝寒愤怒。算什么？她把她自己当成什么？她又把他当成什么？她就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吗？幸福可以舍去，性命可以舍去，如今，竟连这样残忍的话，也说得出口吗！
“雪儿......”深深的念着她的名，却没有可以阻止她的理由。因为，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她的决然，从她的眼里，看到了多年未见的绝望，彻底的绝望。
“为了活下去。”我笑，淡淡的说道。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希望的可能。
“难道我不可以保护你吗！”你好残忍，你好残忍呀雪儿！
“寒......”瑶碧低低的念着这个名，不可抑制的感伤。二千多年的陪伴，终究，无法成为他的唯一，他最爱的那个人，依然是她呀！
“大哥该保护的人，在你的身边。”傻大哥，如今他们所拥有的，是足以毁天灭地的上古之力，我们，根本就没有与之抗衡的能力，既然，他恨的人是我，与其大家一起死，倒不如雪儿一并承担。雪儿不怕苦，只要你们都还活着，只要，我还活着......
“废话少说。”冷冷的声音，不悦的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光明女神，在折磨你之前，我想看到，你因愤怒而绝望的表情。”他看着我，饶有兴致的笑道：“我倒要看看，失去了光明之力的你，究竟还能守护什么！”
他的话音刚落，无数的黑暗，漫天袭来，仅仅只是瞬间，耳边就已响起不同的声音，紧张的唤着不同的名字。
“瑶碧。”是大哥的声音，还有婴儿的哭泣。大哥护着姐姐和孩子，眉头紧锁，嘴角残留着血迹。
“梦萦，朝阳！”小璇的声音刚落，紧接响起的是，徘修紧张的担忧，以及小璇，悲戚的哭喊。
除了他，只有他，在抱住我的那一霎那，只是微笑，只是微笑......
跟着他，一起跌入曼珠沙华的怀抱，没有一丝的疼痛，有的，只是他温柔的胸膛，亘古不变。
凝眸相视，微笑，皆无言。
我们的爱情，已经到了无需语言，无需任何语言，幸福，却又是那么的悲伤。
爱到深处，原来，竟是悲伤......竟是悲伤呀！
徘修倒在小璇的怀中，苍白的嘴角微微上扬，温柔的替她擦拭着眼角的泪珠。
“不，不要丢下我。”是小璇的声音，紧握着徘修的手，泪如雨下。
“爹爹。”两个孩子的哭泣声，让人心碎。
幽月，不忍的别过头，闭上了眼睛。
“别哭。”抬起手，想要再次擦去她的眼泪，抬到一半，却无力的垂了下来。“不要哭，小璇。”
点点头，又摇摇头，泪，无法停歇。
“对不起，好好活下去。”淡淡的声音，渐渐消失，同他一起化作，点点繁星。
“不！”小璇的极度悲伤，响彻天地，之后又变为了沉默，好似不再是她自己。
“小璇......”微微皱眉，轻声到几不可闻。对不起，小璇......若是没有若凝雪的存在，你该是多么的幸福......若是没有我的存在，你们，都会幸福。
他果然说对了，如今的我，根本什么也守护不了，他们如此，苍生，亦如此，我又回到了当初，需要别人来保护的软弱。
“真是无用呀！”冰冷的声音，带着嘲笑，传入我的耳里。“竟还需要别人的保护。”
坐起身子，看着居高临下的他，浅笑，却没有辩驳。
“你的性命，如今，我不感兴趣。”他冷笑：“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折磨。”
说话间，黑暗再临，以极快的速度，迎面而来，目的，是我最爱之人的性命。
“昊天！”不顾一切的将他抱住，正如他时常护我的样子。可是，我却依旧在他的身下，跌回了最初的位置。
这一次，后背着地的冲力，很痛。
“昊天！”这一刻，我好怕，好怕，害怕到，想要躲到他的怀中，大声的，倾诉我的悲伤。
“啪！”清脆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他的掌心，打在我的脸上，好痛，连嘴角都溢出了血迹。
“冥昊天！”凝寒，不敢相信的看着他，有些不明的愤怒道：“你疯了吗！”
半边脸，火辣辣的疼，我哭，并不是因为他打了我。
“对不起。”凝视着，他极度复杂的眼眸，我淡淡的笑。
他皱眉，滴落到我脸上的鲜血，依旧好痛，似要将我焚烧。
“昊天！”他倒入我的怀抱，伸出手，抚摸着我的脸颊，带着深深的自责与疼惜。
覆上他的手，我笑，却也只是说了那三个字：“对不起。”
昊天，又到了，我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
对不起，这次，恐怕没有奇迹了......
对不起，或许，要让你寂寞，永生永世了......
在他的唇上轻轻一点，我笑，离开了他的怀抱，他的手，抓不住我紧握成拳的双手，抓不住，我不输于任何一次的，决绝。
“即便他们都死了又能怎样。”低着头，我低低的说道，纯白的曼珠沙华，红了一片。“身为光明女神的我。”抬起头，我笑，因脸上的鲜血，妖娆。“即便失去所有。”一字一句的说道：“也无所谓。”
“雪儿。”昊天轻咳了两声，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最终，还是跌落在地。
“真是无情呢!”墨染冷冷的笑道，突然好奇的盯着我，好似想要看清什么一样。“我真想知道，你的血，到底是什么颜色？”
我笑，右手轻轻的在手腕一划，顿时，涌出血来，竟，深可见骨。
“如你所见。”仿佛不觉疼痛的笑着，任凭血流不止，对自己，毫不留情。
沾染了鲜血的曼珠沙华，瞬间，全红，红得妖冶，红得悲伤。
“雪儿。”凝寒蹙眉。你竟不会，善待自己的吗？你到底是在折磨自己，还是在折磨别人？你真的，好残忍！
“幽月。”此刻，我的眼神，也是冰冷的，是决绝，也是无情。
“你还是不愿，让出光明之力吗？”她摇头，我却笑：“那么，我只有让幽月消失了。”
闭上眼，体内残留的光明之力，与她用鸣，此刻，我们都承受着相同的痛苦。
雪儿，我再一次只能这样看着你，无能为力，若还有来生，我们都不再为神，让我拥有，可以保护你的能力。
我依然愿意相信，这世上，还有奇迹。
“幽月。”墨染皱眉，握住身旁女子的手。“没有我的允许，你休想死！”
樱花的印记闪烁，若隐若现，巨大的力量，一会涌进，一会抽出，身体，快要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极限。
是，我可以死，我们都可以死，那并不是最可怕事情，我连活着都不怕，还畏惧死亡吗？
我该死，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只是，我的性命，关乎着太多的东西，决不能轻易舍去。所以，即便是失去所有，即便是再大的痛苦煎熬，我也得活下去。这是我，作为光明女神，所不能舍去的必须。
当力量涌进的那一霎时，睁开眼，有些不计后果的释放着所有的力量。
我在赌，以性命为赌。
慕云枫，我们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再见，你我已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云枫，其实，在我的心里，你早就已经云淡风轻了。幽月对你的爱有多深，那么，我的歉意就有多深。
我爱你，却又与爱无关；她爱你，却又与我的歉意无关。
幽月和若凝雪，从一开始，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呀！
枫哥哥，对不起，前世今生，我最对不起的那个人，其实，是你。而那个，时常听我说这三个字的人，事实上，是我今生今世，永生永世，唯一一个，可以将对不起挂在嘴边，却从来没有对不起的人。
黑暗在光明中消失，头上的樱花印记，彻底隐没，连同那份光明，消失殆尽。
真好，至少，此刻的危机，已经消除。这一刻，我突然庆幸，身为光明女神。
我笑，闭上眼，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