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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述职

夜色下,龙山所,左右两军迁营回归扎在龙山下。

龙山所寨门前吊着七枚清洗干净的首级,悬在这里让过往军民看看,这就是倭寇的下场。其实,朱应奎更想揪出这些人的线索。若有人能认出这七人,那再好不过了。

这是一个国运百年,几乎年年都在打仗的帝国。动员上千人,耗时半月的军事活动不是逮住目标就能完事的,这是一个复杂的程序。

出兵程序复杂,收尾程序也复杂。

蓬莱知县又很苦逼的跑过来以地方官的身份充当旁观佐证,与戚继光一起作为旁听,记录战事过程。这东西要上交巡抚衙门,最后还要在兵部留档。

卫里人跟着干这件事情,朝廷的赏赐不会有多少,能在兵部建档留下屡历才是最重要的赏赐。有一个好的评价,兵部找不到合适人时就会翻阅各种存档,运气好被翻出来,被看上,升官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文人科举升官快,再快也快不过武人升官。

你一个状元郎最多一年内从白身变成六品翰林修撰,可一个武人运气真来了,所谓的兵到兵十三级,官升三级都不算事,一口气能把你从白身变成总兵官!

戚继光做旁听,若在这里述职纯粹就是既当拳击手又当裁判。所以他的述职不在这里,将会与朱应奎一同去历城,先单人在都司衙门述职,然后跟着朱应奎一起在巡抚衙门述职。

于学文的宅子里,前院偏房。

一帮等候述职的军官聚在一起,庆童终于有机会坐在赵期昌身侧,等待述职。陈明理也在,他虽是匠户籍,可手下不是,这次出军算是‘举乡勇义士在军前效力’,又有困倭之功,也有资格对朱应奎述职。

一帮人洗漱干净,用茶静静等候,心中构思可能的对答言语。

赵期昌不时瞥一眼脸色发白的龚显,这个猛将兄杀人犀利,可杀人后遗症爆发,现在还处于适应期。

对于杀人,赵期昌没有一点压力。

最先接受述职的张茂进屋,露笑:“朱公那里好说话,张知县就是闷葫芦,该说什么说什么,这人不挑刺。”

田启业起身,饮一口茶:“希望如此。”

拿起凤翅盔,田启业神色不好,听到通传声后轻步出门。

他终究屡历不干净,这回查倭军务中也没什么出彩表现,估计也拿不到好的奖赏。

张茂落座,凤翅盔放到桌上,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递给赵期昌,赵期昌瞥一眼挑眉:“稀奇。”

“出门时,刘将军给的。”

张茂说着有些自得,一张欠条,朱应奎署名的欠条,欠五十石。

张茂手往前一递,欠条塞给赵期昌:“你让出一个首级,这是家里的谢礼。”

总共七枚首级,六枚在山顶分配,一枚赵期昌、一枚刘磐。那名落山的倭寇首级,因为第三路是赵期昌指挥的原因,折算在赵期昌名下。这枚首级军功让赵期昌让给了张承翼,毕竟这东西在手里多了烫手。

说的简白了,首级军功有一枚就足够了。第二枚朝廷给的赏赐,真不如卖出去的价钱。

赵期昌也不推辞,战后他也要给出征家丁另给赏赐,手里真的缺钱,他一直缺钱。

卫所制度是一种倒退,不符合中央集权制度发展。某种意义上来说,卫所制度与皇帝的关系可以用封建关系来说,那就是皇帝家丁的家丁,不是皇帝的家丁。

很快轮到赵期昌述职,通传声喊来,赵期昌领着庆童、陈明理起身,前往后院正堂。

堂内,朱应奎高坐主位,左边戚继光,右边蓬莱知县,堂中两侧各有两名一共四名书吏提笔记录,这四名书吏分别隶属于朱应奎、蓬莱县、卫衙门、登州水寨参将府。

“下官登州卫百户赵期昌拜见朱公、戚掌印、张知县。”

赵期昌只是拱手身子半躬,对着三人分别行礼,身子左右扭动。

朱应奎笑容满面可谓红光焕发,指着赵期昌看向戚继光:“如此英武少年,登州卫后继有人!”

戚继光笑着点头:“如朱公所言,赵百户的确是卫里一号人物,自幼便有神童之称。”

说着看向赵期昌,摆手:“坐吧,朱公有所问,坦言就是。”

“下官遵令。”

上前两步,赵期昌坐在圆凳上,双手搭在腿上,腰背挺直昂首,看着堂上三人分别微微颔首,礼仪周到。

赵期昌不是长得不讨人喜欢,朱应奎看着心里也舒坦,就是左脸颊那道蜈蚣长疤和不自然的左右两张脸让人别扭,心中升起的念头随即掐灭。

朱应奎翻开右军记录文书,头低着问:“自月初右军一路设立时,赵百户署理右路营务、杂务,兼管典军、督粮、操训等事,也算井井有条。以如此年纪而言,他日必是栋梁。本官想知道的是,几日前辅军遣散,本官这里定的是每人三斗。而周遭山民多有怨言,甚至有忿忿者寻本官讨要克扣遣散粮。右军这边,遣散粮可曾发放到位?”

赵期昌拱手:“回朱公,下官本分做人,克忠职守。于上不敢违背军令,对下也知辅军幸苦,更知朱公厚赏辅军仁厚之心,更不会昧着良心做对不起朝廷、朱公与卫里的事。”

戚继光笑着,心里则是苦笑,这么厚的遣散粮标准,摆明了就是朱应奎给各处吃拿卡扣,按着军中惯例砍掉一截就好。因为辅军遣散粮发放不一闹起的事情已然不小,于家那一边死了人不说,连祖宗脸都给丢光了。

喝兵血喝到乡亲头上,于家自然脸丢大了。可于家也觉得愿望,哪有那么丰厚的遣散粮?摆明了就是朱应奎给下面人的甜头,所以他们按着惯例吃了一部分。问题在于赵期昌没有吃,戚继光也没有吃。这么一对比,于家只能认栽,怀疑自己领悟错了朱应奎用意。

不过也正常,赵期昌一个新丁若懂军里那一套规矩,只能说这个人彻底没救了。

赵期昌这话说的好,朱应奎点着头却问:“你小小年纪也吃过苦,本官年少时也吃过,看过不少白眼。本官想问的是,你为一军佐贰,近乎督掌全军琐碎,可知何为为将之道?又可知何为仁厚?”

稍稍停顿,想了想赵期昌道:“慈不掌军,但为将者不可缺乏仁心。以己心度人心,以严明示人,律己方能律人。为将当重威严公正,鞭棍打下去,总比让军士平日舒坦,战事丧命要好。至于仁厚,下官想得不多,依圣人教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便是仁厚。”

张知县缓缓点头,赵期昌的名字他听过。他之所以点头不是很认可赵期昌这话,这话也没错。他点头是因为看明白了,述职过程讲的是简单直入核心,朱应奎问的问题有故意给赵期昌铺路的意思。

朱应奎右手抚须,左手翻着右军文书册,问:“本官多闻各地各军畏倭寇如虎,为何赵百户听闻倭寇踪迹,便奋勇直追?我观你年幼,体能多不如少年,更弗论军中健儿。为何,你能督率健儿于山野积雪中,追击二十余里?如实说,可有造假之处?坦言相告,念你年幼又有军功,本官可既往不咎。”

赵期昌头垂着,片刻后,道:“二十一年十一月初八夜,先父充任左所山头寨甲长。当夜倭奴破寨而入,杀我父、叔兄弟三人,我二位兄长、母亲、婶娘、四弟皆遭狼子毒手。下官中奴一刀,我母以血躯庇护,这才保得残躯。下官与倭奴,国耻家仇不共戴天。倭奴现踪,下官一息尚存,便无停歇之理。”

赵期昌头垂的低低:“下官所愿,愿为国朝征东大将军,扬帆东海,族灭倭奴上下,以洗国耻家仇。”

他的身世不是什么秘密,朱应奎自然知道。

从赵期昌口述,朱应奎感受的更为直接,良久,说:“此大忠大孝者,言行如一,他日说不得你我还会同殿为臣,为国分忧。本官这里有几套平日手抄,多涉及军务、民生。且赠与你,望尔不改初衷,终怀赤子之心,始终如一。”

赵期昌起身拱手:“谢朱公厚爱。”

张知县也看的明白,朱应奎这是邀买名声。士林官场捞名声的路子虽多但要考虑合适不合适捞,最好捞也是最安全的名声就是提携后进,尤其是各种神童。

“坐吧,本官最后一个问题,神猪岭攻山时,据本官山下所见赵百户负责第三路,此处可谓天堑。采药山民凿壁做道,只能紧贴岩壁攀登。而今日山风奇大,山巅又有倭寇骚扰,赵百户如何先登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今日攻山戚继光一路,与赵期昌三路可以算是同时先登,毕竟先后虽有一点差距,可难度也摆在那里。

“因倭奴稀少,此处难行又山风猛烈,推测止有一名倭奴扼守。下官便根据先登勇士攀登位置测算倭奴位置,以弓手抛射阻敌。又兼赵庆童、龚显二位勇士肝胆绝伦,龚显身负奇力,两下配合,这才击斩倭奴。之后,便从容登山,剿灭这撮倭奴。”

朱应奎点头:“本官心中疑问已解,戚将军、张知县,可有旁的问题?”

戚继光摇头:“赵百户一行一举本官都看在眼里,无问题了。”

张知县心思转动,笑着问:“听城中传闻,说是赵百户拜入道门北极真武一脉?”

赵期昌奇怪问这个做什么,拱手:“回张知县,下官早些时与二位弟弟流浪街头时,在城北北极观落脚。青阳仙长道德彰隆,收留我兄弟三人。”

张知县兴趣更浓:“听闻真武一脉尤善养生,赵百户可得真传?”

摇头,赵期昌道:“此道门秘法,下官不过小小弟子,入门又浅,眼前只学了真武一脉育阳将军剑术以护身。”

一脸遗憾,张知县摇着头:“待年关休沐时,本官便拜访老仙长,问问养生方子。”

朱应奎也理解了张知县问这话的意思,对提笔的书吏摆手道:“将张知县后一句话略去,此言不便收录。”

四名书吏相互看看,见张知县神色悻悻,戚继光也不反对,就先后轻轻点头。

朱应奎端起茶碗,侧头对张知县示意,笑着。

张知县受宠若惊,赶紧端起茶碗,等朱应奎饮茶,他才端起小抿一口,心里一松,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四名书吏手速很快,没多久每人都将赵期昌述职对话誊抄三份,由一名军士端盘盛装来到赵期昌面前。

军士指点着,赵期昌取出百户印一一加盖,按上手印,花押一个团纹篆字秦,然后又是签名。这是述职记录,该有的验证缺一不可。

随后堂上三人分别用印、画押、签字,却是不用再按手印了。

这东西要送到兵部入档,官印、签字、花押都是可以模仿的,唯有手印不会冒充。赵期昌本人的手印,是保证今后不会因为他早死或意外原因让人冲抵冒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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