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一时昌盛的蜀国就在这苍凉的一夜之间被锦城灭亡,变作一座空城,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国主将最后的命脉——两位公主洛雪、洛兰交予蜀国最后的将军段逸,踏着这片还未化尽的白雪的曾经的疆土上,漫无目的的躲着、逃着。尸横遍野,触目惊心。
从此,蜀国的疆域被划分到了锦城。改名为“蜀地”。
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冥奠为我而死去的段大哥与姐姐,留下我独自苟且于世。我自己将永生不得安宁。这漫天的飘絮勾起了我无限的哀伤与惆怅。我在这深海府门中已熬过了不计其数的年头,我对卓繁做到了纯粹而简单的夫妻之仪,别无他想。
煞费苦心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再没有更多的奢望,只愿有朝一日能够解脱,回到属于我们的疆土,回到那一望无际的山川丘陵,冲上云霄的飞禽的故土。
姐姐每年的祭日,坟前寥寥几株的断魂草,桌繁用宝刀连根斩断,嘴角扯出一抹笑说:“断魂草,总归是不吉利的。”
车帘外,一排排白描般的树藤向后倒去,周而复始,一晃而逝。只听得马车疾驰声,寒风凛冽声。
实在萧条,不忍再看。之前眼泪被风干,现又觉眼角湿润,放于膝间的双手被卓繁握得紧紧的。“你不为自己想着,也要为九泉之下的姐姐着想。她是不希望看着你这个样子的,失去的不能复得,我们的日子照样得过……”
“别说了!”我挣脱他的双手,“有些事不是想忘就能忘的。”
戚戚复戚戚,唯我独叹息。
姐姐突然提出搬家,我不解:“这不是过得好好的吗,你看这里山好水好人更好,没理由搬家啊。更何况我们在这路经平熙县唯一的一家客栈。生意多好啊!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她勉强的笑了笑:“搬家这事我与你段大哥已再三思量,达成了一致,一定得搬。”
大人的心思小孩子最好不要琢磨,搬家就搬家吧。
锦城的繁华无不为之惊叹,五步一坊十步一阁,集市喧嚣,市井昌荣,买卖吆喝之声如雷贯耳,让人极难分辨市集市郊。西郊外一处闹集,虽不能与市中相比,但空气较为清晰,尤其清晨呼吸到的第一缕夹杂着桂花的馨香。城池临湖而立,北、西、南三面环山,一江水独贯穿东西,可谓一江独流。锦城百姓依仗它在这片土地已生活了数百年。边境时有战乱,锦城丝毫未受到影响,战争所需的药材、兵器、五谷杂粮等大多是从锦城国内获取。
“兰姐姐可真会挑地方!”我跷着二黄腿,懒洋洋的坐在摇椅上晒太阳,段大哥帮着姐姐理菜。听我突然冒一句,笑着问:“怎么这么说?”
“不是吗!这里虽不是闹市区,可来往人也不少,客栈也星星落落几家,再加之我们刚搬来,人总是喜欢体验新鲜感,来我家客栈的客人也越来越多。”
“照你这么说,那不是以后又多出几家,客人都不来了。”我无言以对,沉默了。
“所以呢,你们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干活,要给客人留下好的印象。雪儿像你这样整天慵懒的躺在太阳底下,这生意还做不做了?还不去店里端茶倒水!”我自知理亏,低着头出了后院。锦城的夜晚比不过儿时记忆中蜀国星空的满宿星辰,白日喧嚣后城池无尽的宁寂,悄无声息的感觉使人害怕,就如同突然间失去生命的迹象。
躺着睡不着,想着姐姐说的话,是啊,我整天的确无所事事,享受着别人给予的物质生活,当时也只能无话可说。平平淡淡的生活是姐姐喜欢的,好几次段大哥提议将客栈扩大规模,屡次遭到回拒,而她只是说怕麻烦,段大哥也再没说什么。
“酒的事情段大哥说他有办法。”我安慰道。
“他若有法子早就用上了!”姐姐叹着气,“雪儿,去看看水烧好了没。”
“我可以帮上什么忙吗?我见你这几日眉头紧皱。眼圈都有了黑黛。你不是嫌我闲着没事干吗?我现在决定做点什么了。”我努力地说服姐姐,而姐姐只是勉强的呵呵一笑:“你段大哥都无能为力,你又何必逞强呢?姐姐知道你关心这个家,我会想办法来解决的,现在对于姐姐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你们身体康健。昨日也只是说说而已,别放在心上。”
越是这么说,我便越是担心。出了店门,心里总想着怎样为姐姐分担烦恼。客栈一直是以对客人负责为先而维持着,而如今,客栈已不是最开始的“新店”,生意一日不如一日。总不能就这样下去,客栈倒闭也就是早晚的事了,再不可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