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耶克想了想。
“他是我们，又不是我们，千百年前，我们流着共同的血。这是很长很长的历史，我所告诉你的，都将是史料记载的因果。知道了这些，你和我们之间，和魔护卫之间就再也分不开了。”哈耶克淡淡地转头看了看他，“陈雨柯，你确定……你已经准备好听了么？”
陈雨柯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想着史蒂芬和三只野兽鏖战的身影，默默地点了点头。
哈耶克也点点头，又长长地呼了口气。“那么我接下来说的你要用心记住了，我不会说很多遍，但你要见很多次。魔护卫，是护零者最可怕的、并且是唯一的敌人，他们时为人形，时为兽躯，可以纵火，千百年来，像最恐怖的鬼魅游走在黑暗里。护零者和他们之间的斗争已经持续了几千年了，几乎贯穿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史。”
“但最初，追溯到千年之前，魔护卫还不叫这个名字，也不能化为兽躯。他们也是护零者的分支，受零夜石感染，神赋为纵火，称自己的种族为零护卫。那时的护零者，是有四个种族组成的，紫金领女，银瞳战士，永生猎人，零护卫，那时候他们还生活于极北之地，零夜石尚还高悬，‘护零’之意，为守护零石，远古的先民们把这看作自己的责任。”
“但后来，一场谁都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时至今日，我们很难给那场变故下一个准确的定义，但根据流传下来的史料推测，应该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太阳黑子爆发。那是史上从未出现过的高强度太阳风暴，高能量粒子流在大气层中往复冲撞，形成的极光绚丽无比，仿佛几千条彩虹悬挂在纯白的天壁之上。在某种机制的影响下，零夜石崩塌了，是所有零石的全部崩塌。谁也不知道那种超自然的能量是如何出现的，零夜石从中间分裂，成整齐的六块，沿着近地轨道飞行，耗尽动能之后散落在世界各地。从此，散落的零石被称作衍石，根据史料记载，衍石仍旧具有无上的力量，它们虽然被埋葬在未知的地下，但仍旧是种族的力量之源。”
“那这和魔护卫有什么关系呢？”陈雨柯眯眯眼问。
“这就是要告诉你的了，零夜石的崩塌从根本上改变了他们。零夜石崩塌时，激起了剧烈的元素乱流。近些年被普遍接受的版本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结合，单独适应于零护卫被改造的基因，使得零护卫的精神领域崩塌后又重造。他们还有人的样貌智慧甚至思想，但变得嗜血，变得暴虐成性。他们拥有了两种状态，普通状态下他们只是暴躁，但尚可控制，但一旦到了月圆之夜，他们无神的眼睛将闪烁着暗红色的荧光，这种改变是整齐的，一变则整个宗族。那时，所有他们可见的活物，统统都是他们的猎物。”
“后来，”哈耶克默默地说，“一场大战发生了。”
“一个月圆之夜，魔护卫以大火点燃了整个营地。在北极的冰盖上，火焰乘借干燥的冷风把几里的营地都化为一片火海，在还没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魔护卫的屠戮就开始了。魔护卫拿着石锤，披着兽裙，带着火焰，遍布四处。老人，孩子，男人，女人，鲜血浸染了冰面，所有人的哭嚎声连成一片，至今你去北极，你还能从大风里还能听到那种呜咽。那是月亮在南方的天空最剔透和明亮的时候，夜空还有星辰和北极光。”
“战火烧到东边营地的时候护零者才组织起了第一次反击，风和水在东边的营帐形成一道屏障，令火焰都无法突破。这是护零者三族第一次并肩战斗，战斗持续了一天，那是北半球的极夜，月亮不落下，但越来越多的魔护卫还是从失主状态中清醒过来，但战斗已经不可制止了。他们已经杀了太多的人，太多太多，身上沿着星辰的轨迹背负了三族的仇恨，尤其是永生猎人。魔护卫的屠戮是从东营地开始的，他们砸了锅盆，烧毁了永生猎人的营帐，踏着他们的尸体一路而西，几乎把永生猎人灭族。”
“这场大战过后，最初的护零者同盟彻底决裂，不久四族都离开了北极，他们无力埋葬尸体，就把同伴遗骸抛掷到北冰洋里，他们离开的时候，只留下遍地的鲜血和烧毁的营帐。四族离去的方向不同，但最初每个宗族还都生活在一起，血脉的相同使个体之间牵绊。但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正是这件事情，使得魔护卫一族向着成魔的方向坠落，也使我们之间再无和平可言。”
“血脉遗祭。”哈耶克一字一句地说，“魔护卫把那个仪式称作血脉遗祭。”
从千万年前至今，银瞳战士一族总有人以各种形式记录着四族的大事迹，这样的人被称为主笔人，而那千万年事件以时间为序，一条条编纂为《零夜风瞳录》。那是一本比圣经还厚的书，并由一代代主笔人继续加厚。《零夜风瞳录·魔生史》里记载了血脉遗祭的场景：极北的森林，魔护卫以石矛和网兜捕捉了一只巨兽，其身高三米，背似熊，头似狻，角似麋，千万根骨骼组成的尾巴像蛇一样在树上蜿蜒。那是远古时期最神力的猛兽，生性嗜血，力大无穷。这样的生物，原本应当是是骄傲的，不容许被生着捕获，但那几百个魔护卫组成一个大圈子把它围在中央时，它却发动不了任何反击，只是咬着牙，瞪圆了眼，喉咙里发出扭曲的怒吼。
那是在极北之地的森林，祭礼的魔护卫们穿着黑红条纹的麻木衣服，挂着脖子上戴着兽骨制成的挂饰，最中央的人显然是他们的头领，他随手一挥，所有魔护卫手中的火把就被点燃了，一束一束，如同森林中央闪烁的金红色星河。
接着，一些赤身裸体的女性魔护卫就被拖进了圈内，她们是后代千万魔护卫的母体。随后，护零者历史上最黑暗、最肮脏的仪式就开始了，几百人围成的圈子足有几百平方米，高举火把如同火墙，而充当人墙的魔护卫们则全部面无表情，沉默不言。仪式结束后，遍体鳞伤的女性会被拖走，那些野兽，则重新放归山林。
魔护卫散了，火把灭了，空气重新清凉冷寂，一如北境的夜。
在那样的夜里，月亮那么大，那么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