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行之语气笃定，没有半点求人的意思。
因为他明白世间不变的真理，不是恳求与善意，而是交易。
在碧行之眼里，他不过是在和古尔缇进行一场互惠互利的交易。她冒险办事，然后得到她想要的。尽管其中有些许欺骗，也就当作付给自己的药钱了。
对碧行之而言，有些事最难的就是说服自己，好在这件不在其中。
古尔缇必定答应，而且不会坐地起价。因为她也不需要更多，金银财宝她全都不在乎，她修为提升得再快也不可能超过秦不言。想报仇报仇就只有靠《万毒宝典》。
修行上她暂时也不会有所需求，金蚕丝雨对于她修炼的毒性内力而言可谓是最好的心法，任何时候转修都不会出现差错。万毒门普通弟子修炼的心法可以说是金蚕丝雨的末技，由其演化而来的细枝末节。转修就像返祖归宗，就算使出同样的道法武技，也必然威力大增。
“古尔缇自当尽全力替阁下完成。”古尔缇郑重答道，尽管她心底有很多疑惑，但是她一句话也没有问。
碧行之点点头，说道，“若是有进展了，去枯荣山上找我。记住我们的约定有效期只有半年。半年之后再去也无济于事。”
古尔缇一怔，随机了然，看来他的那位朋友中蛊毒有些深了。
等等，他刚才说要我去哪里找他？枯荣山？
大辽江湖没有人不知道枯荣山，万毒门的人了解得更是清楚。枯荣山下求救的人中，不少都是拜万毒门弟子所赐。
号称大辽医仙的胡青羊和万毒门的掌门毒圣秦不言，听名字就知道两人极不对路。二人相见从来都是照面也不打一个，在他们那个层次里，这种情况极为少见。
相传两人年轻时是至交好友，后来因为一个女人起了争执。不过这种故事江湖上太多，两人从来也没有正面回应过，一直只是风传而已。
枯荣山弟子少，但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就是万毒门的人有心使绊子，也多是有去无回。死在三师姐冷绛雪“冰魄神针”下的万毒门弟子恐怕有百人之多。
枯荣山上胡青羊，号称大辽医术第一。可惜他的徒弟中只有一个继承了他的医术。就是曾经横扫邙山，当年大辽年轻一代中的第一人平山君。
君这个字只有君子能当之，无论在江湖还是庙堂，名字后面能加上君字的人寥寥无几。也没有一个是浪得虚名。
平山君是真君子。这句话大辽没有人不知道，也没有人不相信，哪怕是万毒门的弟子也不得不承认。他很少杀人，只杀该杀之人，时常救人，常救该救之人。他的医术不如胡青羊，但是医德医心却远胜于他。枯荣山隐居一隅，在江湖上声名却那么盛，至少有一半要归功于平山君。
古尔缇没有见过胡青羊，也没有见过平山君。但她想眼前这个男人只会是其中之一。枯荣山是医道名山，可是山上精通医术的仅有两人。
她暗自惊喜，还好刚才自己没有生出歹心。无论是胡青羊还是平山君都早已是一品上高手。就是秦不言也不敢说稳胜这两人。
“原来阁下来自枯荣山，怪不得医术如此高超。”古尔缇恭敬说道，自以为猜到了他的身份，古尔缇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看她的眼神，碧行之就清楚，她肯定误会了。
本来他是不屑解释的，但是毕竟两人之间有了交易，还是“以诚相待”得好，免得日后再起误会。
“既然你知道了我来自枯荣山。那你说说我是枯荣山上谁？”碧行之打定主意后故意问她。
古尔缇一愣，她心中也十分困惑。尽管她想面前这人不是胡青羊就是平山君，但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胡青羊言行古怪，眼前这人虽有些捉摸不定但还不至于古怪。平山君吗？也不像，据传言来看，平山君应当更加正气一些才对。
此人比胡青羊正，比平山君要邪。她无法确定，难道枯荣山上还有谁精通医术不成？
“在下愚钝，不敢妄自揣测。”没把握的话就不要说，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
碧行之觉得有些意料之中的无趣。
有时候就是这样。无规不成方圆，可是规矩太多就少了许多趣味。耶律宗真想让他一个外来人打破大辽江湖这潭死水，也不是没有道理。规矩太多，就少了意外没了生机。
就像眼前这个女人，太懂规矩了，就显得有些无趣。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碧行之还年轻，哪怕他再世故，再成熟，也只是二十岁，这个年纪的人，血还是热的。
碧行之没有说话，沉默地抽刀。他很久没有抽刀了，所以这一刀格外凌厉。
霎时间，大风起兮云飞扬。这一刀隐隐已经引动天象。
他没有挥下，只是抽刀，然后收刀。
碧行之嘴角浅笑，他很满意自己的拔刀，够快。
比刚上枯荣山时不知高了多少。三师姐的告诉她的《碧落赋》心法的核心二十四字，“尔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星开碧落。”他时刻记在心中，直到一年前终于明悟刚柔真意。
抽刀一刹，刚柔并济。哪怕他的境界仍是二品境，但他相信现在对上贺兰桩，绝不会像第一次那么狼狈。
古尔缇大惊，她的修为不高，满打满算才四品。其实这才是真实的江湖，二品上已经算是高手，就是在万毒门中也可以担任普通长老。
这世上不乏年轻高手，但往往都是世家名门子弟，极少出落于寻常江湖。时不时的下山，倒有些微服私访的意味。若是偶尔得见名门之后，年轻翘楚，普通的江湖修士都会喜出望外，蜂拥而上，希望能够攀上关系。
她不明白这一刀究竟有多高，只知道绝不是自己能够染指的。
急忙低下头，以示尊重。枯荣山不像万毒门一样弟子众多。胡青羊一共只有八位弟子，每一个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就像万毒门中的掌门亲传弟子，在门中的地位之高，就是寻常长老也要礼敬三分。
“胡青羊赤手空拳，从不用刀。二师兄我没见过，听说也是不擅兵器，只在腰间别着一把铁尺。”碧行之回刀之后，缓缓开口，也不顾古尔缇惊讶的目光，“整个枯荣山上，只有我一人用刀。”
他忽然轻笑一声，“我也不是什么返老还童的老怪。那种秘术我连看都不想看。今年也才刚刚二十岁，要论年纪，喊声姐姐都显得你年轻了。”
古尔缇心中一颤，顿了顿，说道，“那阁下是？”
碧行之摇摇头，说道，“你可能不知道胡青羊收了第九个徒弟吧？不过，这次邙山之行后，你就知道了。”
该说的都说完了，碧行之带着草儿离去。
临走前对古尔缇最后说了两句话，“你们万毒门的祖师堪称人杰，真正做到了以毒入道，金蚕丝雨这套功法值得一学，就是比之太极道也有其精到之处。而且若是你内功不够，就是得到药方也无法炼制毒药。”
说完这句话他看向古尔缇的眼睛，郑重承诺道，“还有就是，如果你能活着和我再见面，我们就是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