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涵直直的看着柳含翠良久，声音放的柔缓了一些，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素来都是沉稳的，但这个事情千万不能有任何的差池，若是有了差池，别说是我们几个人的性命不保，恐怕还会累及整个容秀川人的性命，你已经动了情，叫我怎么能够放心让你入宫呢，元子攸是元诩的亲侄儿，又是元诩的近身陪读，日后在宫中势必会经常见面，你又要如何去控制自己的情感呢。”
柳含翠微微低下了头，过了一会儿，低声说道，“雨涵娘子放心，我并不是不知轻重的人，孰重孰轻我分得清楚。”
雨涵走到了柳含翠的近前，用手拍了拍柳含翠的肩膀，说道，“如此最好，但过了这一时，等尔朱娘子回来，一切安顿好之后，定会给你寻个好阿郎。”
柳含翠抬起头，淡漠的笑了笑说道，“我中意的只有那一人，若是不能嫁与那人为妻，我情愿一声都在尔朱娘子身边帮衬。”
雨涵听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续而说道，“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你打算尔朱娘子一早就有，她说你和普通的女子不同，只要你有看的上的，她一定会为你做主，嫁给长乐王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还是要以眼前的事为重才是。”
柳含翠有些吃惊，疑惑的问道，“真的吗？”
雨涵点了点头，“尔朱娘子还未和我们分开的时候就已经私下里和我说过这件事情了，还请我在将军面前多多美言，一个女子最终的归宿，还是要有一个家。”雨涵说完，兀自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柳含翠似乎不能完全相信，又似乎被感动了，有了乱了分寸，失声道，“雨涵娘子。”
雨涵扶住了柳含翠，低低的叹息了一声，“这里没有人，就不要叫我雨涵娘子了，叫我雨涵就行了，我们都是苦命的女子，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能有人为你如此着想，却也是难得了，我定会帮你，放心。”
柳含翠的眼中泛出莹莹的泪光，只是他们不肯落下来，雨涵说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尔朱娘子能够如此真心的对待我们，我们的未来他都帮我们筹划了，她知道女子最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柳含翠仰起头，拼命的忍住了眼中即将落下的泪水，说道，“好，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尔朱娘子不仅给了我父亲一处安身之地，更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有道是，受人点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涌泉我是没有，却只有一颗真心了。”
“好，如此最好，你早些歇息吧，明日便要进宫了，还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呢！”雨涵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低低说着，然后走出门去，轻轻的合上了房门。
柳含翠的容色一分分黯淡下去，说不出话来。红烛摇曳，她的影子亦是映在墙壁上轻轻摇晃，一个眼花看过去，竟像是在轻轻颤抖了一般。
窗外明月清凉，落在柳含翠的面上，她眼中的酸楚尽数凝结，也凝结成了一点微光，映着那月色一点点的薄凉下去。
天还未亮，就有宫人入了房间，帮柳含翠梳妆打扮起来，她不是皇后，不能穿正红色，就着了一身殷红色的曳地长裙，金线绣成的凤穿牡丹的花纹锦绣，低低的胸衣，露出了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三千青丝绾成好看的朝天凌云鬓，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的牡丹头面，一对红翡翠欲滴的耳坠，显得柳含翠的肌肤如上好的白瓷一般，一缕青丝垂在了胸前，略施粉黛，只增颜色，一双眼眸如剪水一般，没有妩媚万千却是含情千万，确实让人一见便动心动魄。
绿衣望着镜中的柳含翠，忍不住说道，“娘子倾国倾城，真真貌美绝伦。”
柳含翠凝眸看向了铜镜，铜镜中人已经一扫淡淡容光，遍体璀璨，明艳不可方物，如同一张光艳的面具一般，掩饰着自己此刻晦暗的心情，柳含翠勉强的够了一下嘴角，“美与不美又能如何呢！”
此话一说，自己也觉得怅然不已，这风光霞帔于柳含翠来说，仿佛有千金之重，尔朱英娥若是不回来，这凤冠霞帔就是万重的枷锁，会锁尽一生的欢欣和希望。
雨涵微微垂目，冷声说道，“皇上宠爱娘娘，赏赐丰厚，娘娘自然是可以日日换新，日日便是美的了，娘娘清淡惯了的，入了宫，却是要盛装华服了，娘娘习惯了，你们自然也就习惯了。”
绿衣连忙住了嘴，退到了一旁。
柳含翠淡然一笑，“世事大概如此吧，习惯了就好了。”然后，轻轻的说道，“出去吧。”碧痕和绿衣打开了房门，一左一右的扶着柳含翠起身，雨涵跟在了他们的身后。
五月的灼亮的日光之下，元子攸独自负手站在花树之下，殷红的花瓣碎碎的落了一身，他只是浑然不觉。
柳含翠微微看了元子攸一眼，他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一点晶亮的东西一闪而过，仿佛是盲眼的人瞬间见到了光明一样，不能适应日光的亮度。
雨涵出声道，“长乐王。”元子攸立刻正了正神，神色自如的跪下，一字一顿的说道，“臣长乐王元子攸参见英嫔娘娘。”
他的这一声仿佛是一把利刃一般，直刺了下来，刺入到了柳含翠的心尖，她极力抑制住声音中的微微颤抖，轻轻一笑，“长乐王请起。”
元子攸迅速的抬起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仿佛流星划过夜空一般，转瞬不见，他说道，“请娘娘移驾，鸾轿已经在寺外等候。”
柳含翠知道事已难改，心下一片冰凉，她的声音冷冷响起，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声音一般，“有劳长乐王了。”然后徐徐的走到了元子攸的身旁，轻声说道，“起驾吧。”
元子攸情不自禁的看着柳含翠，从怀中拿出一个衿璎，递到了柳含翠的手中，声音中有隐藏的悲凉，说出来却有些不以为意，“听你言语，却是喜欢薰衣草了，没有其他，这个送与你吧！睡不安稳的时候，就放在枕下。”
柳含翠伸手接了过来，良久无语，过了半晌，才低声说道，“谢过王爷。”
有风轻轻吹过，迷迷沉沉的花随着风飘落几许花瓣，落花拂地，一声声入人耳。
几许沉寂，雨涵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柳含翠的身侧，低声说道，“时辰不早了，娘娘该上轿了。”说罢，伸手在侧，欲要扶着柳含翠。
就在这时，元子攸伸出手去，一把扶住了柳含翠的手，他的手是那样的冷，像是正月的天气浸在冰水中一般，没有任何温度。
雨涵的神色一惊，这显然于礼数不合，他们两人不过只见了区区几面，怎么竟能有如许的情丝呢！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阴谋呢，雨涵微微皱了皱眉，静观其变。
而此时的元子攸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样想的，看到柳含翠就要进宫，竟然有丝丝的不舍，原本的靠近，不过是想求的一个真相，亦是想为自己寻条后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心竟然有着丝丝点点的疼痛了。
元子攸冷声说道，“臣恭引娘娘入宫，以示皇恩浩荡。”
柳含翠迅速的掩去了一抹惊慌，恢复自如，婉声说道，“那就有劳长乐王了。”
说罢，扶了元子攸的手，一路逶迤而行，庭院深深，宫殿重重，那一道道门槛似乎跨也跨不完似的，府中的仆人都跪在廊前，整个王府静得如同在尘世之外一般，只能听到几个人徐徐而行的脚步声和柳含翠衣裙曳地的声音。
柳含翠偷眼看元子攸，却见他眸光深深，却是猜测不出他的深意，似有情又似无情，柳含翠暗暗的笑自己傻，这看似有的感情就快要随着这条路的走完，到了尽头了。
走出了府门，府门外垂手恭谨的跪着两排宫女内监，明黄色的凤鸾仪仗灿若阳光，皇后专乘的轿舆停在不远处。
肩舆高六尺，宽六尺，深八尺，紫檀底座，朱红梁脊，鎏金为轮橼，华盖的四角都坠着镂空的金球，金球里面各有两颗金玲，风一吹便“玲玲”作响，锵锵和鸣，悦耳动听，顶上是用金银铸的云朵，牡丹，瑞兽，神仙永乐，四周垂绣额珠帘，肩舆前后用了十六幅红罗销金掌扇遮着，元诩，他竟然动用了半幅皇后仪仗来接柳含翠入宫。
有宫中女官和太监总管候在外头，见柳含翠出来，行了大礼，道，“给王爷，娘娘请安，恭迎娘娘入宫。”
柳含翠点点头，示意他们起身，柳含翠欲把自己的手从元子攸的掌心抽回，却不料元子攸五指用力，柳含翠竟然挣脱不得，不觉得面上赤红，大是尴尬。
元子攸并不看柳含翠，迎风迢迢，坦荡的说道，“奉皇叔之命亲迎娘娘入宫，可见娘娘在皇叔心中的地位，自然是越隆重越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