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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进城啦

昌平园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园子里政管系的一位女孩,在某个周五的傍晚失踪了。她的遗体第二天在几公里外被发现,衣衫不整。警察说,她的拼死抵抗惹恼了罪犯,罪犯杀害了她然后把她抛在了路边的苹果园。

门马远远看到了警察在现场拉起的封锁带,甚至看到了那具尸体就面朝下倒在土埂边。早起的他当时正骑着自行车去昌平县城,一点没想到把这冰凉的一幕和昌平园联系在一起。

那天晚上大伙儿自发为受难者守灵。每个人点上一枝白蜡烛,并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寄托一点哀思和悲伤。门马在人群里看到了悠冉,苍白的脸上映着跳动的烛光。

园子外是怎样一个世界啊。当它露出暴虐的獠牙时,是抗争还是屈服呢?不管你对它多么无知或者多么愤恨或者多么跃跃欲试,它就在那里。

近在咫尺的死亡打破了昌平园童话般的宁静,就好像是一段沉重的临别赠言,在提醒着所有人什么。悠冉和门马们即将离开这里,在燕园迎来自己第二年的大学生涯。

昌平园是悠冉和门马们青春的开场白,那充满亮色的一笔。真实的世界是怎样的,自然会逐渐展开在他们面前,而他们终将更加怀念那一园的含苞欲放、秋去春来。

终于进城了!欧也!

那个时候的燕园,是这样一个地方:她南墙的马路对面,就是中关村,那里有最让学生们激动的智富神话,捣腾个网站就可能成为千万富翁;她的西门贵气凌人,和王府没什么两样,曾经的“京师大学堂”就是这个气场;未名湖边和博雅塔下总是有少女在晨读、散步;既古典庄重又现代大气的图书馆永远人满为患。

“这才是真正的大学!”菜鸟们简直要相互拥抱热泪盈眶了。然后作鸟雀散,各种追寻他们其实最想要的真正的大学“生活”……

驴头们冲到南墙马路对面的中关村,攒一台电脑。然后冲着寝室过道喊:“有没有人联?”在那个星际、帝国、暗黑的年代,总能听到很多热情而坚决的回应:“联!”。各种ftp上有各种电视剧、电影、纪录片、小说、资料,从最晦涩难懂的文艺先锋范,到最喜闻乐见的日本爱情动作片,必有一款适合今天的您。而明天的您一定依然这么想。

悠冉们正在夜幕中赶赴西门,以“西门烤翅”为首的一系列小吃正在迷离的夜色中香气勾人。那双忽闪忽闪可以看穿星空的杏眼,同样可以和木炭上的火星相互辉映。穿过王府式的燕园西大门奔着那股吱吱冒油的烟气去偷腥,是一种何等的新奇和刺激?至于这被众口啃嚼又被众口称赞的烤翅们究竟味道怎样,那只能是其次的事情了。可见文化附加值绝不因为鸡翅的平常而不肯屈尊发挥作用。

牛core和健男春都在未名湖博雅塔那一带活动。牛core很不屑的表示,他肯定不是和健男春在干“同一种勾当”,他正在山鹰社的训练场上和那帮登山爱好者一起挥汗如雨。而健男春正推一下他的黑框眼镜,在湖滨某张长凳上对他的美眉述说衷肠。这个文质彬彬男终于有机会大段发挥他的口才而不必担心赶不上回昌平园的班车了。

斯旭和门马则在图书馆里两眼发光,好像老鼠掉进米缸里。那一层层的分馆,那一排排的书架,在落地窗前分明就是粤菜馆的烧腊坊、法餐厅的蛋糕柜,真是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啊。绝版十几年的图书或是国外某个大师的生僻作品,如果这里都找不到,那么你就死心吧。斯旭最爱经典类作品,以哲学、经济学为最爱,给自己列了个长长的清单,一本书一本书啃过去。门马也有个书单子,但坚持不了多久就开始左顾右盼,围着书架子乱走,看哪个顺眼就尝一口。他说要帮悠冉在这个特别的年代找到自己的信仰,这说大话容易,要圆回来可比登天还难。天知道这答案藏在哪部书里头!至于这答案是不是能写在书里头,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门马只好改变策略,把书单子换成了问题单,也就是把几个最想弄明白的问题列出来,然后满架乱翻。很快,他就开始翻史书翻传记翻杂志翻画册翻小说。再后来,他攒了电脑,上网翻电影翻电视剧翻纪录片翻动漫,当然也翻最喜闻乐见的爱情动作片。世界原来如此广阔和丰富,人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历史原来那么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真不知道该相信谁。

这边门马还在乱折腾,那边悠冉的追求者已经轮番上阵了。有约吃饭的,有送手掌游戏机上门的,有帮找学习资料的,有分享申请留学经验的。按说这些门马都看不见。有次,有个胆大的追求者拿着最新款的某手机就溜进了课堂,给悠冉玩新游戏。把悠冉给乐的,玩得老起劲,动静大得惊动了正在上课的老师,喝令他们安静。门马恨得牙痒痒,转头对牛core讲:“猥琐啊,过分啊。”然后期望牛core来一句神回复,好解解气。牛core一向不会让人猜到过他的回答:“比未名湖石舫那的一对对狗男女好多了。”门马更火大了,也只好憋在肚子里。

晚上,门马登陆OICQ向悠冉表示担心,千万不要被糖衣炮弹就随便打中了。敌人们是很狡猾的。

“哇,好久不见啦。你在忙啥啊?”悠冉挤兑他。

“在努力完成对你的承诺。今天我看了海德格尔。”

“……有没有人说你憨厚啊?”

“知道什么叫大智若愚么?那是因为看得更远。那些只看到眼下的人不明白,觉得好像在做傻事。”

“哦,这样啊。原来你是有文化的憨厚人啊。”悠冉捂着嘴狂笑,心想你这明明是真笨,还嘴硬呢。

“人言可畏。你知道人家会怎么说吗?阮玲玉怎么死的知道吗?”憨厚人脸皮比较薄,门马挂不住了。“再说了,人家干吗要不断小恩小惠啊。就是为了找到缝。苍蝇不找无缝的鸡蛋。”

网络那头的悠冉脸色已经发青了,噼里啪啦打了一大段字要回过去。想了想又删掉,只回了句“小mm知道啦,你说得对。”就把门马扔那里不理了。

门马并不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好郁闷的翻电视剧看。这次看的又是《东京爱情故事》。越看越生气,看看人家赤名莉香,悠冉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

这时,斯旭回寝室了。学霸先是上了一个钟头晚自习,然后去参加了小音乐厅的交响乐鉴赏活动。“唉,那边好车真多啊。里面一看就是有钱的当官的,都是来接女生的。”

“那些女生穿得怎样啊?”牛core问道。

“打扮的都还挺新潮。”

“那大多都是外校的。车上带进来的。”牛core向来有他独到的洞察力。

“你就这么笃定啊。学校里女生你都认识啊?”铁闸斯旭在球场上从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个前锋,当然不能忍牛core在他面前“过人”。

健男春也参与进来了:“有还是会有几个。不过不会多。咱这的女生,还是有头脑有主见的。”

斯旭“唉”了一声,坐在下铺挠头:“女生现在是最漂亮最吃香的时候。我们男生有什么么?啥也没有。”

健男春在感情方面最有经验了:“这就看每个人自己的才情和魅力喽。只讲物质条件的女生咱还看不上呢。”

“哦,情圣是不愁女人的。”“贱男,不犯贱你会死啊?”寝室里一片起哄。门马也从上铺探出头来凑热闹:“自信,要有自信。贱男,我顶你,用楼顶那根避雷针顶你!”

一片嬉笑声中,门马躺了回去,心下却一片黯然。自己凭什么去追心中的女生呢?不知道要面对多少竞争呢。虽然觉得悠冉不会被人用物质条件就追上了。可是,谁担保那些已经有所基础、素质又不错的“老”家伙不会杀进校园展开进攻呢?门马心酸起来了,好像这一切已经成了事实,而悠冉就要坐进那辆豪车里去了……

“拿什么去爱呢?”渐渐平静后,门马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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