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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古寺,劲敌

中年僧人鼓起一双深藏在眼眶里的怪眼,看了狄为半晌,冷冷说道:“知道又怎样?还不曾请教阁下尊姓大名。”狄为冷笑道:“江湖上无名小卒,姓狄,名为。”

狄为才把名报上,中年僧人已惊讶得张大了眼睛。他看到的,是一个皮肤黧黑,魁梧强壮,星目剑眉,英气逼人,背负长刀的大汉。中年僧人略显不安地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真想不到。”狄为不解,道:“不明白你这和尚有什么想不到的。”

中年僧人道:“我是说,想不到在这荒山野岭中,竟会碰到天涯镖局的二爷。”

这下轮到狄为惊讶了,狄为问:“你这厮居然认得我?”

中年僧人道:“无情刀狄为,江湖上谁人不识。”狄为道:“你既知道这么多,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不管你是谁,快告诉我,徐枝兰小姐在哪里。也许我可以考虑不杀你。”

中年僧人抵赖道:“狄爷凭什么断定在下会知道徐小姐下落。你说这话可有凭据?”

狄为留意到,中年僧人敷衍自己的同时,给旁边收拾碗筷的小徒弟丢了个眼色。小和尚会意,端起几只酒碗,快步转到靠墙处的如来佛像后面去了。

天涯镖局二当家眼神何等犀利,只听他冷哼一声,突见白光一道闪过,狄为手中的蝴蝶飞镖已经出手。佛像后面传来一声惨叫,有酒碗掉在地上摔碎的声音。

方才离开的那个小和尚从佛像后面滚出来时,犹自呼声不断。可惜没能撑多久,便没有动静了。另一个小和尚呆了一呆,飞奔跑上去看,他看见蝴蝶镖插进了师弟的玉枕穴上,鲜血‘咕咕’地从师弟脑后镖尾上冒出,做师兄的把师弟面孔翻转过来,伸手探了探师弟鼻息,双目圆睁的师弟显然已经没了呼吸。鲜血和死亡可把这当师兄的吓傻了,胆小的师兄眼睛睁得大大的,毛发倒立,骨头疏麻,立在当地再也不能动上一动,只觉得裆内一股热气源源不断淌出,沾乎乎的,怪舒服,这个小和尚当然清楚那是他的尿。

中年僧人冷冰冰的道:“无情刀狄为名震江湖,没曾想到出手竟如果毒辣,小徒不懂武功,在下心知阁下今日大驾光临,定不肯善罢甘休,必有一场血战,才让小徒去取兵器,你却将他杀了?”狄为道:“在下原无意杀他,出手留有余地,只想将他逼回,谁料那厮竟然不会武功?看来是他合死。”说到这里心头火起,逼视着中年僧人,冷笑道:“你这厮今日倒要说个明白,为什么要杀害徐夫人?这种伤天害理的恶事,你居然干得出来。定然不是什么好鸟。说吧;徐枝兰小姐现在何处。”

中年僧人态度强硬,道:“阁下无端伤害我的徒儿,这笔账摆在眼前,还不曾与你计较,你偏要过问徐家的事:老子这样给你讲吧,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告诉你。至于你这厮杀害小徒这事,今日必须给个说法。”

狄为不耐烦起来,喝道:“既然如此,那你他、妈、的还哆嗦什么?打吧!”

说话间眼中杀气已现,反手扣紧背后刀柄,哐一声已将长刀拔出。

到了这个地步,谁都知道,一场血战不可避免。

中年僧人终于不能再淡定了,缓缓站起身来,移步在殿上游走。

狄为冷冷瞅着他,看他有何反应。中年僧人走出数步,腾地身影一晃,一脚横扫,把刚才喝酒吃肉时使用的那张案桌踢向狄为,狡猾的僧人则趁机冲出殿外。

这哪里是什么只会念经的和尚,分明是武林中人,而且武功相当不错。

眼见桌子飞来,狄为长刀在手,随手一挥,将已到眼前的案桌从中劈为两半。这时僧人已逃到寺外。狄为岂能容他走脱,迎风冷冷一笑,脚一点地,追了出去。

吓得尿了裤子的那个当师兄的小和尚,到底还算有几分机灵,看到师父和行凶大汉都出殿去了,他知道不走不行了,刚好大殿后面有个破窗,小和尚哪里还敢担搁,跑到窗前闭上眼睛便跳了下去,落地后发现大腿居然没断,小和尚大喜过望,没命望后山逃去。

中年僧人动作是快的,狄为动作也不慢。霞光刺眼,狄为手上长刀刀刃放射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这光芒恰似一根根有影无形的针,深深地刺痛了中年僧人的眼。中年僧人停下来了。他不能不停下来,因为狄为已经抢到了他的前头,手持长刀挡住了他的去路。

西林寺那乱草横生的院子并不太大,也就四五百步。中年僧人并未跑完全程便被截下,看来逃跑并不怎么合适他。

莲花山上的晨风真猛,风从山脚的肠子沟呼啸着卷上来,掀得狄为白色的长衫一起一阖飞舞,风从狄为长刀上经过时,刀刃发出‘嘶嘶嘶’的声音,这声音跟划开人肉时那种声音极相似,很多武林高手都喜欢这种声音,无情刀狄为也不例外。

狄为在冷笑,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中年僧人:逃跑,是没有用的。

中年僧人突来一个大转身,原路返回大殿,让人感到惊奇的是,他回返的速度要远比奔出殿外的速度快很多。狄为很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因为狄为就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狄为冲进大殿之时,眼前已失去了中年僧人的影子。就连刚才那个吓得呆了的小和尚也不知所踪。狄为飞快往殿上扫了一眼,大殿很安静,破破烂烂,空空荡荡的,一目了然,根本没甚藏身之所。真是奇了怪了。

狄为停下脚步,握紧刀柄,屏气凝神,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警惕起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他感觉到碰到的是一个特别狡猾的对手。

除了风在响,一切都是那么平静。

狄为有些焦燥起来,这大殿根本就藏不住一个人,中年僧人到底去了哪里?

佛像,狄为目光再次落到佛像上,这可是一尊上万斤的大佛。狄为起起来了,刚冲进殿那一霎,似乎看到这尊大得离奇的如来佛像微微动了一下。

上万斤的大佛如何会动?

狄为很肯定,它的确动了一下。

答案有了。

大殿空落,死寂,山风一个劲儿往殿里卷来,如来佛像双手合什,面露笑意,安然端坐。久历江湖的狄为怎能不知,这尊佛像必然暗藏玄机。可是机关到底在哪儿。

狄为把大佛前后左右上下都仔细搜查遍了,没发现任何可疑的地方。

没有可疑的地方并不代表佛像没有问题。

狄为不死心,用尽平生之力往大佛肚上推了又推,搡了又搡。可惜人力毕竟有限,狄为劲再大,也撼不动这上万斤的玩艺儿。佛像依然丝毫不动。

这回狄为失去了耐性,几乎怀疑是自己眼花了,这样大的佛像如何会动?

狄为失望之余已经准备离开了,就在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件意料之外的事。那个被他用蝴蝶镖杀死,倒在佛像旁边的年幼的小和尚尸体里还在有血流出来,那些血连成一条小沟,沿着地砖边缝往佛座下面淌去,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狄为同时听到了‘嘀达’、‘嘀达’的声响,声响虽不大,甚至在风中听来极模糊,只要一不留意便会疏忽,但是狄为注意到了。这种声响狄为曾经听到过,似水滴从高处滴落到石板或者什么别的东西上时发出的那种响声。其时红日正高,晴空万里,哪有水滴。狄为俯地贴耳,认真听了半刻,到底听得真切了,不会有错,是尸血淌进了佛座,然后再从佛座底下往下滴落时发出来的。

狄为大喜,因为他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如何才能推动这尊高约两丈五六,重达万斤的大佛?这回狄为犯难了。可他马上想到,既然中年僧人可以逃到佛座底下去躲藏,那么说明这座大殿内一定装了机关。

狄为再次检查佛身,这次他终于发现了佛头上脱落的贴金。年深月久,佛身的贴金脱落自是难免,对于别人来讲,佛头上脱落一点点贴金,他们根本不会在意。但狄为不是别人,狄为注意到了;在这尊大佛身上,别的地方贴金完好无损,就算是时常受潮的底部,依然没有贴金脱落的迹象。狄为用刀尖轻刮佛座上贴金,贴金粘得稳稳当当的,很难刮得下来,看来当初的工匠在这方面很是下过一番功夫。可为何佛头顶上会有贴金脱落?狄为心中明白了,一定是有人常常触摸佛头。两丈多高的大佛,如果不借用梯子,一般人不可能轻易触摸到佛头,但是练过轻功的人就另当别论了。狄为纵身跃起,在佛头上轻拍一掌,不可思议的是,他这一掌竟然把佛头压缩下去一截,原来机关装在大佛脖子上。

狄为落地时,佛像正往前轻轻移动了一下。很快,佛座后面的地板上露出一个水桶般粗大的圆形洞口,仅能容纳一个人的身子通过。狄为一手持刀,竟毫不犹豫地跳进洞中。洞深约两丈,洞里居然是间方形石屋,不甚宽阔,四角各点一根粗大蜡烛,明晃晃的烛光照亮了石壁,入眼处有三名年青裸女,不着一丝,满面惊色,她们相互拥着绻缩在一堆稻草上。石屋里胡乱堆放些稻草,大青石块铺成的地板,冷气凌人,像似官府专用的秘密牢室,潮湿,阴暗,肮脏,发着霉臭。

中年僧人站在一边角落上,阴沉的脸上挂些邪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大一小两柄铜锤。狄为瞟了那三个女人一眼,回头对着僧人喝道:“恶贼,你欺男霸女,天良丧尽。”僧人淫笑道:“老子酒肉都吃了,如果不受用一下女人,这人生岂不虚度。”

狄为留意到了僧人手中的两柄铜锤,冷笑道:“你这厮原来是个冒牌货,如果在下猜得不错,你应该是江湖上人称‘阴阳双锤’的毕剑实。”

中年僧人称赞道:“狄爷果然好眼力,一眼就看出在下的来历。”狄为道:“阴阳双锤毕剑实,有人说你是‘天地风云堂’的护法使者。在下不认得你,但却知道有两柄这般模样的铜锤,这两个东西居然也列于九十九种兵器排行榜之上,可惜你这种人不配使用。”

这中年僧人果然就是毕剑实。毕剑实乃是天地风云堂六大护法使者之一,武林中也算小有名气。毕剑实笑道:“狄爷认为在下不配使用这两柄铜锤,那么狄爷认为什么人才配使用它?”他明显是有意拖延时间,好找对策,显然他对打倒狄为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狄为懒得理他,转眼去问那三个可怜女人:“你们谁是徐枝兰?”

三个女人都摇头,看样子她们都不是。狄为急了,大喊大叫道:“你们不用怕,有我在这里,谁是徐枝兰,站起来,我带她出去。”三个女人还是摇头。

狄为又急又气,却听毕剑实在一旁自言自语道:“半年前,老子来到这鬼地方,身上的银子使光了,寻思无计,打算出家做和尚,可恨那老秃贼他不收我,我没有办法啊!只好把他杀了,自己做了主持,可是山中生活实在太艰苦,没有肉吃,没有酒喝,还没有女人可以玩,更难受的是没有钱花。你说我该怎么办,这天底下,做什么事都需要钱。山下那些人家吝啬得紧,他们可以拿钱去养女人,拿钱去赌,就是不肯施舍我出家人些个,我也是没有办法啊!只好把他们的妻子女儿拿来受用,或者拿去换钱,这些事佛祖他老人家都是知道的,他也知道我的苦楚,他没有理由怪罪于我。你说是不是?狄爷。”

狄为心头无名火起,冷冷说道:“佛爷会让你这混帐王八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你把徐枝兰卖到哪儿去了?如果你说了,或许我会饶你不死。”毕剑实漠然道:“狄爷,你别那么凶横,大家都是道上混的。在下知道你大有来头,天涯镖局的人,江湖上寻常之人都不敢招惹,可我却不一定会怕你,若论真打,在下并不见得会输。”

打字才离口,毕剑实已经动手了。他将左手铜锤直前递出,右手铜锤劈头盖脸砸下,这招乃是毕剑实自创独门武功‘锤锤夺命’之中杀手招第七式逢山开山。幸得狄为早有防备,手中长刀抖动,使出招‘拔云见月’,长刀夹风,卷向毕剑实面门。狄为出手且快且准,后发先到,毕剑实大惊,忙使双锤去撞迎面而来的刀锋,一招杀手就这样被狄为轻而易举攻破了。狄为不等招势使老,回手就是一招‘江河日下’,从半空中砍将下来,这招却是杀招,刀光过处,石屋内寒气袭人,烛光闪烁,那三个裸、体女人吓得叫出声来。

毕剑实到底不是等闲之人,狄为长刀快速劈落,他竟能以同样快的速度举锤架开这一刀。狄为这招江河日下在江湖中不知斩杀过多少成名人物,但是毕剑实却毫发无损地躲过了。岂止是躲过,只听他暴喝一声,左手锤已脱手,直向狄为面门砸来,这一招脱手锤唤做‘春风拂面’。喝声起时,毕剑实身形倒转,右手锤交到左手上,铜锤由下往上扫出。毕剑实计算得很精准,知道自己飞出左锤之后,狄为势必闪身躲避,就算他能躲过这一招脱手,那么接下来这一招快攻,打的就是你措手不及。锤在毕剑实手中,接连变幻着花样,才到第三招,他已使出了看家本事‘江水逆流’。一上来就拼命,这犯了兵家大忌,但毕剑实心里有数,若要打败狄为,只有这个办法。狄为不得不承认,他遇到的敌人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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