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方真的要注意。哎呀,电影哪时才能完呀。”张平看自家的院子,房门紧闭,门板褪色后,月光下白蒙蒙的,爸爸吹了灯火,也许没睡,也许劳累过度睡了,爸爸没有看电影的心情。远地方放电影他要留下照家,如果生产队放电影,他还是要看看的,直到电影结束。人都不愿意枯守寂寞,有时候,务必要空守寂寞,不为别的,为自己也为家人。她又把眼光抛到远处的坡地,电影怕要结束了,朦胧月光下,有些人影在开始攒动,接着就看到放映机上的电灯亮了起来,远远地像一朵小花的灯泡。
“我送你回去。”宋世杰说。
“不,我去接弟弟。”张平记得弟弟和同生产队的孩子一起去看电影,她说过电影散场了和弟弟在路口会合,她居然忘了弟弟。她这时候赶去,弟弟在路口上见不着她,也许会和同伴回家,也许会在路口傻傻等候她。都怪她和宋世杰离开时没和弟弟招呼。
狗接二连三的叫起来,宁静打破了,月光也被嘈杂的声音,掀得柳条般荡漾。
毛春在散场后,受到石匠和石匠爹妈的热情挽留。石匠拦在路口上,深情注视着毛春。毛春没有同伴漂亮,这是事实,石匠的眼睛瞧得分明。他有自知之明,毛春能够下嫁到他家,已经是艳福不浅。他的家境就那样,爹妈也不是能人,跟普普通通的大家一样,苦里苦地劳动,下面还拖累着几个弟妹,他的样子不英俊,除了学石匠这苦力手艺找点现钱,其它手艺比如木匠、医生等,师傅不可能教他,他家好拿不出那笔昂贵的拜师费。石匠爸爸也一旁时不时地劝说毛春不要回去了,今晚就去他们家歇一晚,明天再回去。妈挽着毛春的胳膊,不放毛春回家,许多人要赶忙回家,怕影响人走路,把毛春拽到路边,抚摸着拍打着毛春的手掌,那份痛爱之心,谁见了就以为是个贤惠和通融的婆婆。媳妇和婆婆的关系不好处,她们将来的关系宛若母女,定能关系融洽和亲密。
毛玉和毛铁不谙世事,他们愣在旁边,不知所措。牟青和涂碧美在一旁,也趁机加热地怂恿毛春去石匠家过夜,明天一早回家。她们今晚看电影受到礼遇,石匠家把安顿好的凳子让给他们看电影。牟青说:“你就去歇一晚吧。我们回家了。”说了就拉起涂碧美的手走上了络绎的道路,道路上的人像一串串珍珠,走到一些岔路,便一点点地分散了,断断续续在走着回家的人。
毛春急了,挣了挣,没能挣脱石匠妈妈的拉扯,她急着喊:“你们回家给爹妈说,我明天一早就回家。”
不懂事的弟弟回头忐忑地瞧,他们舍不得姐姐,但是,他们又帮不上姐姐。还是涂碧美说:“晓得说的。”
毛春被石匠和石匠爹妈,以及几个弟妹欢喜地簇拥着。毛春惶惑地跟着他们从一条林间的小路,路面是一块块没有衔接拢的石板铺陈,不过月光皎洁,石板像一块块墩墩厚厚的豆腐,白净净的。他们走近了一个院子,毛春没有看清楚院子的布局,就被他们迅速拥护进了家里。刚进去的时候,有些黑的感觉,不适应。弟弟跑到里面的灶房,划着火柴点燃了煤油灯,灶房里溢出些淡黄的灯光,才约莫看清家里的摆设。地面冒起许多鞋泥包,圆凸凸的,大小惊人的一致。石匠顺手关了门,毛春被石匠的妈妈带到亮着灯的灶房里,灶旁边堆着些草草柴,不过石匠一会就从屋后檐抱了捆干树枝进来。毛春坐在灶房边,看着石匠像个妇人一样坐在灶门口噼噼剥剥地烧火,火映着他铜色的坚毅脸膛,额头上有了细汗,他的衣服非常白净,敞开着扁平的胸脯,胸肌结实,这是长期使锤子炼出的,他的眼睛乜斜着毛春,正视毛春他又有些缺乏胆量,不看毛春他耿耿于怀。
石匠妈妈拿了菜刀就钻进了黑黑的屋子,听到她在叽哩咕嘟地教育几个还不知道睡觉的孩子。石匠爸爸端着燃起的烟竿,也跟进了黑黑的屋子,他们絮絮叨叨地说了阵,再听不着孩子的声音了,他们才出来。石匠的妈妈手里拿着块四指宽的腊肉,腊肉散发着诱人的香味,冲毛春笑笑,说:“今晚煮的腊肉,让几个不争气的孩子,吃零食样吃了。又要煮,只有耽搁点瞌睡了。一会就好,一会就好。”说得非常小心,像涓涓细流碰着了石子,克制着激动。
锅里还要现煮饭和煮肉,石匠的妈妈考虑到时候不早了,腊肉没煮,生腊肉适当洗去烟灰,切成薄片,腊肉在锅里爆炒,炒得满屋的香味,肉炒卷曲了,围了半碗水,把一小碗白米淘好,就倒在腊肉上面,又用锅铲拍实了。石匠的妈妈才坐在灶门口撵开石匠,她经验丰富,烘腊肉饭,火候不能大,要细火慢煨。
灶房里的腊肉味道,逐渐浓郁。石匠想坐在毛春身边,说些话。他满腹的话,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爱呀爱呀的表达方式,他还缺乏那些惊天动地的誓言。他迟疑着最终还是挨着爸爸坐下,掏出叶子烟,慢慢地裹起来,年纪不大,牙齿早就熏得像腊肉那么黑黝黝。
招待他们最重要的客人,没有酒,也没有同桌,他们不是不热情,热情到了千万倍,恨不能掏出心来让毛春瞧那种虔诚。他们说看电影之前吃了的,吃得饱饱的,肚子还是胀鼓鼓的。一碗香喷喷的腊肉饭,毛春一个人捧着吃,他们眼睛也不愿眨一下,生怕欣赏掉了毛春吃饭的每一个细节和由此的咀嚼声。他们在盘算,毛春成了他们的媳妇,家里又多了个争工分的人,日子过起来也要舒坦些,主要是二老完成了一项任务,终于给石匠娶妻了。毛春所带来的惊喜和希望,使他们把毛春当成了寒碜家境,即将开始的灿烂春天。毛春好久没沾肉,吃得很投入又矜持,她请大家都舀起吃,其实她也知道,锅里的饭和肉全都舀给了她,也可能锅铲上粘着些米饭,锅底粘着层油腻腻的锅巴,石匠的妈妈没吱嘎嘎铲锅,佯装着锅里还有剩的饭和肉。
石匠和他爹妈端详着毛春,他们的眼神里流露出喜悦和对未来的期待。如果毛春能够顺利地嫁到他们家,无疑是件喜事。毛春的爹妈就因为嫌弃他们家人口众多,家境贫寒,媒婆提了之后,就一直没有正面表态。他们忐忑,知道如果有了好的男子,石匠就只有眼睁睁看着毛春投入到别人的怀抱。今晚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时机,这种机会,也许永远就此一回,他们也献出了家里最好的食物,款待毛春,希望毛春吃了这碗腊肉饭,能够理解他们的心情。
床已经铺展好了,毛春和石匠妈妈睡同一张床,在一个半幅的楼板上,几个弟妹睡一起,静夜的时候,能够听到弟妹的梦呓和磨牙声。石匠和他爸爸去了另一间房子里。毛春和石匠的妈妈闲话些时间,就再睁不开眼睛,迷糊糊地睡去了,看了恁久的电影,又耽搁了恁长的时间煮饭,加之吃的又是难得吃上的腊肉饭。她被温饱了,睡得特沉。
毛春睡梦里感到有个肉体压在身上,她已经赤身裸体了。她顿时感到危险,翻身起床,哪里还容她翻身。石匠紧紧地压着她。她伸手抓打石匠,黑暗里突然有双手,捏着她的两手,并用力压着,这样她就不能动弹了。她呀呀地作声反抗,嘴巴又让一团布塞着了。她听到了石匠的妈妈,在催促儿子:“快,快。今晚一定要成功。”毛春扭动着头,透过黑暗,看着跪在床上,压迫着她手的石匠妈妈。石匠妈妈接着说:“姑娘,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你就顺了我们。跟我们过日子吧。”毛春不再反抗了,她的身体被比她壮实的石匠妈妈控制,石匠又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强硬态度,她除了顺从,任何反抗都无济于事。毛春就知道,她死也要死在石匠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