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令营。
参加了的一行人站在学校门口等着专车来接。组队的老师拿着自己列出的注意事项在读着，颇有点带着一群小学生的感觉。
夜鸢和蘅槿本来就是班上的风云人物，极受欢迎，只是他们总是自成两人的世界，把其他人摒除在外，平时同学想要接近都不好用怎样的理由。
这次他们后面却跟来一个娃娃般的小公主，一看就是平易近人的性子，不少人凑上去套话。
韵壹站在人群中央，含笑地回应着与她说话的人。
蘅槿站在人群较稀疏的地方，靠在电线杆上，眯着眼睛，嘴里叼着抹茶味的棒棒糖。
脑袋上太阳穴的位置忽然一阵温软的淡凉，如玉长指轻轻按摩，指法熟稔，仿佛这个动作已经练习过千百遍。
蘅槿感觉头上的眩晕驱散不少，迷上的眼睛睁开来，端凝眼前的少年，眼眸中泛着湖面一样的微光。笑着开口说：“我以为你不会理我了。”
手指上的动作没停，反倒重了一下，夜鸢语气静凉，“你昨晚又没有擦干头发就睡了？”虽是问，心里却早有了答案。
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一声“活该”末了，叹息却不由自主。无奈得有些无力和苍白。
蘅槿回他：“你还真是了解我呀。”
见他抿着唇不说话，乌黑漂亮的眼里的似藏了一把随时会焚烧的火焰，蘅槿补充说：“我昨晚忙着收拾夏令营要用的东西，忙到后面有点累，就直接倒床上睡了……所以就忘了吹干头发。”
夜鸢的嗓音冰凉，“嗯，是个不错的借口。”
蘅槿正要反驳他，就有人大呼，“车来了，大家赶紧上车。”只好作罢，跟在夜鸢后面提着包裹往车上赶。
车上是双人座。蘅槿和韵壹坐在一起，方便照顾。夜鸢和班上的一个男同学一起坐在她们的斜后方。
蘅槿和韵壹说了几句话，靠着软绵绵的椅背昏昏欲睡。感觉面前有阴影遮住了光，清醒过来，自己面前伸过来一只手端着一个玻璃杯，杯中半杯温开水。
“喝了会好一点”夜鸢说。
蘅槿拿过来，咕咚咕咚几口咽进肚子里，然后把玻璃杯放回夜鸢手上。
车上除了韵壹都是同班同学和一个认识的老师，大家都见怪不怪了，对夜鸢和蘅槿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韵壹自然是最习惯这种情况的那个人，闷闷地问：“蘅槿姐，你不舒服吗？”
蘅槿摇头，“头有点晕而已，睡一会儿就好了。等下到了你就叫醒我。”
“好。”
车一路开到凤栖山的半山坡上，巍峨青山的脊椎骨处凹进一块不大不小的地，像一个小盆，遍地葱郁青翠，草长得很好。中间坐落相连的几间灰墙灰瓦的平房，看得出经历了些年岁，但还干净整洁，大概是有过一番修缮。
一张张稚气的脸带着憧憬和羞赧规矩的站成一排，目迎着大巴车驶来。
韵壹喊醒蘅槿，跟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下来车去拿自己的行李，那群孩子在旁边“哥哥”、“姐姐”的叫着。场面热闹起来。
蘅槿见有几个自告奋勇的男生帮忙安置韵壹的物件，就凑到了夜鸢旁边。
夜鸢接过从车上递下来的行李，一边歪着头问她：“头还晕不晕？”
“不了不了，在车上睡了一觉已经好了很多。这里环境好，空气新鲜，你要是陪我去四周走走，那我就全好了。”
夜鸢听了，一笑，把手上的东西交给旁边的同学，低声交代了几句，然后回头对蘅槿说：“走吧”
盛夏浓荫，这里成了天然的避暑佳地。偏离了城市，落于青山一隅，宁静遂深。鸟鸣山更幽，蘅槿觉得这些孩子被遗弃到了另一个天堂。出去了，不一定会更好。不出去，呆在原地也不见得会如何如何。就像当初的自己。
走到香樟下，停下步子。蘅槿问：“如果七年前我们住的孤儿院不拆，现在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夜鸢低头看着跟前熟悉得就好像是自己的这道身影，仿佛看到了当年树下的女孩。目光一时炫然如烟火，他回答：“或许”
“你那时候早知道孤儿院会被拆迁，所以才……”
忆起往事，夜鸢点头，“那时我无意间听到院长阿姨和几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在谈话，他们在说，孤儿院的土地很快就会被征收为商业用地。”
“所以我才想尽办法让齐林鸿知道我们的存在，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他的话停了，手抚了抚她的长发，指曲成了弯弯的弧，平淡说出口的话似是已在心中百转千回。“我那时不得不考虑，以后我们该怎么办，该去哪里。”
“或许院长他们会另找地方安顿院里的孩子，或许我们只是被接到另一个地方继续生活而已……但是，我没有办法保证，在以后是不是还会碰到这样的事情，我们是不是得一次又一次的经历这些。”
“我不想让我们被随意安置，受制于他人。至少，槿不应该落于这样的命运里。”
他的话在宁寂的空气里异常缥缈，像薄薄的一层雾气绕在她的耳朵旁。
蘅槿摸着鼻子轻声笑，“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些，只是老觉得在齐家不自在，想方设法地缠着你要回去。”
抬头，琥珀色的瞳里倒影着俊秀的面孔，有点紧张的问出口：“那么，现在呢，现在如果我还是想离开齐家，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我们替齐林鸿干了不少事，他的大部分文物都是由我们识别真假的。帮了他的忙，自然也就暗地里得罪了不少人。在还没有十足的准备下，还不能。”冷静的分析过程，他像是在解一道高深的数学题。几句话，已表明心迹。
只是，话锋一转，语气骤变，夹杂了无可奈何和恳切在里面，“再等等，好不好？”
她一愣，他的话听起来似乎还带着央求的意味，心中刺痛，拉住他的手，她说：“嗯，那我就再等等。”
再等等，好不好？
因为是你，所以，嗯，那我就再等等。
若是终其一生要我等，若是你，亦甘愿。若是这生等不了也无法再等，到最后，你一个人，我一个人，只好辜负一场空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