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桌上的气氛已经有些微妙地变化。曹裴裴很敏锐地感受到了来自太后娘娘深深的目光。
恰逢此时,宁贵妃不冷不热地又冷哼了一声。
听得那声冷哼,曹裴裴洗牌的手顿了一顿。宁贵人眼神一扫,目光落到她那顿了顿的手,微微抬了抬下巴,那细尖的小脸上扬起挑衅的嘴角。曹裴裴见她好笑地看着她,心底徒然升起几分火气。但仔细一想,她只是个公公,即便发火又能怎么样,这不是人人平等的现代,打死一个人和杀了一只鸡一样简单。
她在行为上控制了自己,却在心里忍不住难过。为何这一天,那么多的人和事,处处在提醒她现在的身份。好多时候她甚至想不通,她素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事情,却不知道宁贵人为什么那么看她不顺眼,甚至几次三番想置她于死地。
曹裴裴觉得心头好像被压了一块很大的石头,她还依稀记得她妈妈以前和她说的那些话:去工作了,要学会隐忍,别动不动就发小孩子脾气。但,你也要有些原则,不能一味地低头,要是触犯了底线,你就撒泼了打,出了事儿,妈给你顶着。
她想起这些话,眼睛有些湿润,可就算她老妈不在她身边了,她也不会害怕了去,越发镇定从容地挺起了腰,身份上悬殊了,姿态却不能低了去,徒徒叫人看轻。
牌桌上,牌已经分发完了。可能水逆期的霉运总算是到头了,终于叫她抓了一回地主,可叫曹裴裴高兴坏了。这局,只要保守住,好好发挥就可以让太后赢了。
曹裴裴慎重又慎重地计算了一下自己的牌,这局牌她不光要让太后赢,还得让她赢得高高兴兴,知情知趣。这个时候她就需要与柳妃一起合计。
她小声咳了声,“真不好意思,有点肚子疼,等下得离开一会儿呢。”这话听起来是很稀松平常的,但里头带了一个一字,就是提醒柳妃要出一张的牌。
但是柳妃思密达,你干嘛呢,你为什么要出对子,说好的暗语呢?曹裴裴心急地瞄了一眼柳妃,只见柳妃一双手抖得厉害,见她皱了皱眉,曹裴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她小手抖一抖,从天而降一个炸弹。
曹裴裴觉得她心肝疼,真是不怕神一样的敌人只怕猪一样的队友,原先柳妃和她说她牌技糟糕,真的不是说说的啊。
这下曹裴裴都不敢抬头看太后的眼光,即使这回子太后所有的火力都对着柳妃。
事到如今,曹裴裴觉得过于追求什么不显山不露水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只要能做到让太后赢,她就是胜利的。
待宁贵人剥完了小半盆的花生,她们的牌局也到了最后关头。曹裴裴手中还剩下三张牌,太后娘娘手中只有两张牌。她有些慌,几次三番被柳妃搅局,都忘了要记牌。
只见太后娘娘那玳瑁嵌珠宝翠玉葵花指甲套华美精丽,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桌面。
后来的每一次,曹裴裴回忆起这一天,她都觉得是好运终于普照大地。但其实也很可能是她走了****运罢了。她最后一咬牙,硬生生出了一副对子,听到太后朗声喊了句:“管上。”就像夏夜里吹来一阵凉风,太舒爽了。
有时候想想,世事太无常,否则她这孤傲的网红才不可能在这里放水玩斗地主。
曹裴裴抬起头,只见太后亲启朱唇道:“今天玩得真开心,哀家有些累了,都散了吧。”她抚了抚额道:“诶,小曹子,你过来,哀家还有些话同你说。”
曹裴裴赶紧点了点头,跟上太后的脚步。
这是曹裴裴第二次来到太后的暖房,上次她差点没死在这里。不,她又记混了,这其实已经是她第三次到这儿了。每次来的,她都觉得人生被重新洗牌了一样。
暖房里暗香浮动,偶有清风吹过。曹裴裴恭敬地站在一边,额头却已经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太后还是端坐在紫檀木镂雕山水人物的座椅上,朱唇轻启:“小曹子,你在害怕么?别慌,哀家这次又不是来治你罪的。”她狭长的眼眸带着让人看不清的笑意,“你过来。”
曹裴裴犹豫了几分,将脚步挪了一挪。
太后微微皱了皱眉,抿出几分笑意:“小曹子,哀家看你真是怕了这儿地了。”她带着指甲套的手指轻敲桌面,“哀家问你,你在皇上身边,可有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曹裴裴想了想低头回答:“皇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行为,看起来很正常。”
“哦。”太后似笑非笑,“小曹子,你很聪明,哀家几次三番试探你,你都表现的不错。哀家要你当一双耳目,可不能这样马虎,你懂么?你再想想,皇上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算是非常小的事情也拿出来说一说。”
曹裴裴想了想说:“皇上确实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若真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可能精神上有些萎靡,看折子的时间比以前短了很多,倒是把精力都花在玩牌上。”
太后闻言,唇角勾上了几分,“皇上素来勤勤恳恳,不大懂得休息,现如今能有样东西放松放松皇上的心情倒也是极好。说起来,这东西还是你带进来的。”她的华丽的指甲覆上桌几上的一只精美的盒子,伸手捻起一粒药丸,又向着她伸出修长的手:“你过来。”
曹裴裴抬了抬腿,终是走到她身侧。
太后忽得一把握住她的手,唇上扬起一抹魅惑的笑:“这是奖励,虽解不了毒,不过毒发的时候起码就没那么疼了。”她说完笑了几声,在这艳香的暖房里,听着格外的碜人。
曹裴裴接过药丸,她顺着太后华丽的指甲往上看,是一张虽然笑着,眼眸里却全然是寒意,“回去吧。”
曹裴裴应声,从暖房里退了出来。她耷拉着脑袋,很是失落。可她素来是好奇心颇重的人,走至屋外,却还隐约在听闻身边的芳怡姑姑小声地说话:“太后娘娘,这种酸枣是摄政王找来的,听闻味道极酸,却带着很浓的香味,您尝尝吧。”
她默默感叹,连口味都改得那么快,她记得她在慈宁宫的时候,太后可是一直喜欢吃甜食的,果然千变万化才是太后的真面目。
曹裴裴回了乾清宫,心灰意冷。
只不过是在刘恒身边一月有余的日子,过得很开心,倒叫她忘了以前那些事儿了。她师傅李明德从她进宫之日起,每一日都在耳边嘱咐她:“一入宫廷深似海,千万别惹上什么祸端,宫人死得总归比主子惨。”
她一直谨记着师父的话,虽然偶尔会闯个小祸,多半她师父会替她善后。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觉得她的背后伸出了一双无名的手,一步步将她推到一个漩涡上,而她的师父再没有办法帮她。
曹裴裴再次想起慈宁宫的那个晚上,所有的人和事其实还是历历在目,十分清晰,只是她下意识地选择遗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