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上陷入短暂的沉默之后,又响起杂乱的交谈声。这个时候文中祥才像发现了这一切似的,匆匆赶到舞台上,对底下的人员喝道:“还放什么放,快关掉,关掉!”
接着,文晓发现自己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
她的全身已经僵硬如石,这种感觉和她无数次噩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神情不明的冷之焕便是这样轻手一推,她便万劫不复。
“文晓,这,这是怎么回事,你这几年到底在外面做什么啊?”文中祥看见她,也看见了她身后比她高出近一个头的冷之焕,远远地看见对方一个眼神,他赶紧下台,将文晓拉到了前面,“你快解释一下,你这,这是不是被人陷害了,你可是文家大小姐,怎么会做出视频里这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文晓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任由文中祥一脸关切又恨铁不成钢的长辈模样下推到了聚光灯下。宴会上所有人立刻都像竖起了耳朵,一双双打探又不屑的眼神都望着她。
就连刚刚还阳光着的丁鑫,见到她的视线都别过了头。
她已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
“哎,你发什么呆啊!”文中祥偷偷瞄了一眼一旁的冷之焕,见对方神情深沉得让他都摸不着头脑,急得伸手不动声色掐了文晓的手臂一把,“快解释。”
文晓愣愣地站在话筒前,一身白色的礼服刹那间成了这一切画面的讽刺。她像被人推上悬崖的祭品,在巨大的冲击之下,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
那些以前的叔叔伯伯和她叫过的哥哥姐姐们都来了,他们在文家落败后,都特意赶到这里,欣赏了一场冷之焕为她安排好的色情表演。
文晓坚艰地张了张嘴,她微微转了下脑袋,看着不远处的冷之焕。
而冷之焕只是用薄唇向她无声地道出两个字:小轩。
聚光灯让她的额头和背上都出了汗,她却全身发冷,她觉得自己现在穿着衣服和没穿衣服可能没有什么差别,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通过那些视频画面,将她由头到脚都看了个精光。
此时,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在打量垃圾似的,投在她身上。针芒一样的目光让文晓的每个毛孔里都灌进了这些人源源不断的恶意和不屑,让她脸色越来越白,唇却被咬得死死的,全身微微发抖。
“快啊!”办不好这件事情煮熟的鸭子都会飞,文中祥立刻又推了她一把,让她的唇都触到了话筒上,发现一声刺耳的声音。
“如你们所见。”文晓伸出右手抓住了自己的左手腕,深深地掐了进去,那点痛意根本没有什么作用,周身的寒冷依旧让她在发抖,快要保持不住这点镇定,“这五年,我就是这样过的。”
说完这句话,一旁的文中祥立刻将她推开,任她脚步不稳地往前踉跄一步,抢到了话筒,“文晓,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文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没钱也可以和我说啊,我怎么也不会不管你,你怎么就去作贱自己了呢?你怎么对得你生你养你的父母?”
文三叔这些话说得冠冕堂皇,宴会上的人目光都纷纷带上了责备和不屑。
“啧啧,看看这个文晓,小时候亏得我还觉得很可爱呢。”
“是啊,文中凤说不定就是被她活活气死的。”
听着底下的议论声,文晓微低着头,一向挺直的背脊负重太多,脖劲处微微弯曲,沉默又固执地站在原地,就听见文中祥接着道:“那个文轩就是你在外面生的孽种?我以文家当家的身份,不赞成他入我文家族谱,也一并将你文晓从族谱中除名。列祖列宗在上,家门不幸啊,你快滚!我们文家没你这种不要脸的子孙。”
文晓慢慢走下舞台,以她为中心,人人都离得她有三步以上距离,仿佛她全身都带着致命的病菌似的,嫌弃地边看她边摇头嗟叹,好像连认识她都成了这些人的耻辱似的。
文晓不为所动,依旧慢慢地挪向了宴会门口,在门口看见已经坐上车的冷之焕时,才像突然惊醒似地,向他的车子跑了过去。
“冷先生?”开车的老黑看见她扑向车子,伸手急剧地拍着车窗,有些迟疑。
“开车!”冷之焕正坐着,连个视线也没再落在车窗外面的文晓身上,将她一脸的慌张和张着嘴不知在喊着的话一起漠视。
“冷之焕,你不能伤害你小轩,你会后悔的。”车子启动了起来,文晓越来越急地拍打着车窗,可车窗内的人却充耳不闻,文晓这才想起这些车的隔音效果有多好,又没有其它办法,只能边跑边接着在窗外喊道:“他是你的儿子,他是你的儿子!”
车子启动后便加速离开,文晓追着喊了一路,最终脚下一崴,披头散发地跌坐在路中间,眼睁睁看着车子汇入前方的路口,泪流满面之下,文晓只是不停地嘶喊着,“他是你儿子,他是你儿子!”
车来车往,路过的车流都纷纷绕开她。也有司机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更多的人选择了漠视,文晓坐在那里,哭得嘶心裂肺。
现在房地产行业正发展得如火如荼,冷之焕虽然没有涉足于这一块,却依旧喜欢置办房产。老黑载着他回到在他曾经生活过的这个城市里,原先与父母同住的那栋楼早就被重新征收后又再新建开发。等冷之焕有钱再回到这个给了他温暖又见证了他的落魄的地方时,原先的那栋楼早就被新的商品房取而代之。
他便干脆买了一套与原先的住房同一个住址和门牌号的房子,简单装修了一番后,偶尔会回来住一两天。
在回忆里,痛苦比快乐更深刻,也更清晰。
冷之焕曾经在对肖雯心动时就有回到这个地方,重复着回忆,当初因为父母的意外身亡,而导致十二三岁的自己独身一人躲在门后,捂着嘴,不敢开灯,听着门外那些人的叫嚣声和咒骂声,然后睁着眼睛,缩在门后,一直挨到天亮。
他以为痛苦的回忆能阻止他动心,结果,这个方法失败。
而今,动心的后果便是肖雯恢复成记忆后,以文晓的身份对自己进行的背叛。
冷之焕缓缓放下手中的钥匙,手抵着门换着鞋。这个房间里一切装修他都按父母在生前的样子,凭着记忆一一摆置着。只是,房内摆放的那些鲜花常久没有人来照顾,都枯萎着缩在花瓶里,伴着没来得及换的水,散发出一点腐臭味。
他将屋内这些大大小小的花瓶收在一起,然后又一一将枯烂的花都扔进垃圾桶,再给老黑打了个电话,让他通知附近的花店,送多点波斯菊和康乃馨上来。
老黑虽然立刻就照旧应了,但那边还是听见那个孩子中气十足地吼叫声。
“我要见我妈妈!”
同时还夹杂着那个和孩子一起被带过来的老人低低的安抚声。
冷之焕的眉皱了一下。今晚文家的宴会,文中祥按他的要求,举办得很“成功”。在看见文晓因为那段视频而脸色发白时,他的心被扯着,有快意,又有痛意。
更让他不能控制的,是他发现宴会上的人在看见画面中衣衫不整的文晓时,那些男人眼中所露出的猎艳的目光。即使视频在他要求下被高品质的剪辑后,文晓只露出了肩部和长腿,那些男人的目光依旧没由来得让冷之焕想要狂揍人的冲动。
担心自己会突然被这些情绪整得当场出手,他才选择提前离开。
想起临走时,文晓在车外面惊慌狼狈的样子,冷之焕的胸口又闷闷地阵痛了几下,像是错失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一点不安让他心思一动,对老黑道:“把那个孩子带过来。”
即使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花店的人依旧以最快的速度将新鲜的花送了过来。冷之焕凭着记忆,将父亲喜欢的波斯菊和母亲喜欢的康乃馨一枝枝拿着剪刀修剪好,然后再放在花瓶中。
这些花错落有致,一摆便让空荡荡的房子里,多出了许多浪漫温馨的感觉。
冷之焕看着一室的鲜花,郁结不散的感觉终于散了一点。他记得,自己的父母感情十分要好,虽然常常拌嘴,但都会以父亲无赖的亲吻和母亲无奈的微笑收尾。
陷入回忆中之后的冷之焕嘴边泛着淡淡的笑容,高深莫测的俊脸上满是温情,与以往的冷漠或是乖张的样子大不一样。
这时,门铃声响起,他的神色一凛,刚刚瞬间的温情马上被面无表情所取代。
老黑和阿力一前一后将那个紧抓着孩子的老人推向屋内,之后,老黑便退到一边,阿力则亮着手中的刀具挥了挥,那个老人立刻抱着小孩子,低着头道:“你们别伤害他,别伤害他。”
“王奶奶,不要怕他们,我妈说了,邪不胜正,他们这样做,会有报应的。”那个看上去五六岁的男孩子毫不畏惧地从老人怀里抬起头,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向屋内望过来,在看见满室鲜花后明显愣了一愣,接着才发现坐在沙发上,冷冷盯着自己瞧的冷之焕。
初生牛犊不怕虎。
男孩刚开始微微缩了下脖子,接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居然撇着嘴,瞪大双眼,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向他瞪了回去。
冷之焕不由笑了一下,文晓这个儿子有点意思,至少没让他产生反感。
“过来。”他拍了拍身旁的沙发,冲这个小子抬了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