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莹出去不大一会儿,那个黑瘦男人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子。俩人进来后,男人低声对小孩说:“不出声,悄悄地。”随后把卧铺地下的旅行包拽出来,拎到铺上翻噔着,小男孩赶紧近前伸着脖子瞪着眼睛溜溜地转着。男孩突然激动地大声说:“爷爷,这里呢!”说罢,从包里拿出一个未开封的变形金刚。
“不要出声嘛,怎么忘了,这样子会吵到别人的。”男人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责怪着。
听了男人的话,小男孩紧张地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雪莉上铺的小伙子正从铺上准备下来,小脸一下涨得通红,赶紧贴到男人的怀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小伙子。
“看看,把人吵醒了吧。”男人揽着男孩坐到铺上说。
“没有,我早就醒了。”小伙子下来后赶紧解释,随即摸了一下男孩子的头,便拿着洗漱东西出去了。男孩子见小伙子出去了,赶紧趴在铺上开始摆弄起那变形金刚。
雪莉这时也被吵醒了,趴在铺上,看看车窗外,虽然天已大亮,可稀稀拉拉的雨水不断,窗外的景物模糊一片。雪莉心里琢磨着,这令人闹心的雨也不知要下多久,没有停的意思。也难怪,八月份与南方来说本就是雨季,据说雨水有时会连续几日下个没完。最讨厌这腻腻歪歪的雨天了,不说搞得人情绪低落,就是出门做点什么也不方便,也不知道福州会不会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整日里雨水不断。雪莉又扭头瞅瞅雪莹,才发现铺上没人,而上铺的锦康依旧沉沉地睡着。探头再看那个黑瘦男人的床边多了个小男孩,正趴在那里专心致志地玩着变形金刚,那全神贯注的小模样讨人喜欢。雪莉抬腕看看表,九点多了,于是起身下来,见自己下铺的四川女子和孩子也醒了,那几个月大的孩子或许是新奇,正无声无息全神贯注地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静静地望着那三四岁的孩子,年轻的妈妈用两手掐着孩子的腰,站在自己腿上,她自己则扭脸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雨水,见雪莉下来轻声问,“没睡好吧?小孩子夜里闹腾吵到你了吧?”
“没有啊,孩子夜里也都没怎么闹腾啊。”雪莉说着顺手摸了孩子一下脸蛋。
“你小孩子很乖啦,一夜都没什么动静,我这孙子那么大的时候,夜里闹得很喽,大家都睡不好的。”对面的男人开口说。
“哦,这是您孙子啊。”雪莉回头问。
“是我孙子,叫阿姨。”
“阿姨好。”男孩子头也没抬,仍然专注地摆弄着变形金刚。
“你好。”雪莉应着,伸手摸摸孩子的后脑勺,心里纳闷,这孩子和谁在一起呢?怎一直没见着啊。
这时雪莹走了进来,奇怪地望着小男孩儿问:“谁家的小宝贝儿,这么漂亮。”说着放下洗漱用品,伸手去摸孩子手里的东西,“阿姨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啦,不许动——!”孩子大声叫着,紧张地用两只小手捂住玩具。
卧铺里的人都被逗乐了。锦康不知什么时候也醒了,趴在铺上说:“老姨,你快别逗他了,看把他急的。”
“奶奶——,她想抢我的变形金刚。”男孩子突然看见走进来的一个女人便喊着跑过去。
女人搂着小男孩走进卧铺,坐到男人的旁边笑呵呵地说:“小孩子就是认真,没人要你的玩具,是逗你玩呢。”
“您这老两口带孙子去旅游?”雪莉坐在四川女子的铺边,望着进来的女人,手抓着没完没了蹦跶的六个月大孩子的小手问。
“是,带他去北京走亲亲。”女人说。
“哦,他爸妈没一起去?”雪莹也凑了过来,坐在雪莉旁边问。
“她们忙,没时间啦。小孩一直由我们带着。”女人边说边摸了一下孩子的头。
“你们是福州人?”雪莉问。
“是福州人,你们是福州旅游吗?”
“送孩子到福州上大学。”雪莉抬头瞟了一眼锦康说,发现锦康又仰在铺上看手机呢,心里来气,但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情绪,轻声说,“锦康,去洗漱吧,早点都没吃呢,都该吃午饭了。”
“哦,马上啊。”锦康头也没抬应着,可却没有起身,依旧拿着手机看着。
雪莉听见锦康说马上,心里的火儿嗖地一下窜到了脑门子,这气就不打一处来,什么‘马上’,你的所谓‘马上’‘等等’是多久,有没有个时间限定?!因为这个问题,自己不知跟他生过多少气。可他仍旧时不时的会用这招来搪塞自己,让人恼火。雪莉这样想着,语气就变了,“这会儿就去吧,锦康!”
锦康感觉到雪莉的语调不对,回头瞪了一眼雪莉,依旧没起身。
雪莹见状赶紧喊,“锦康,快去洗漱,趁这会儿人不多,一会儿都该吃午饭了。”
“洗洗洗,这就去。”听雪莹的话,锦康这才慢慢地从上面下来,拿着洗漱用具出去了。
瞅着锦康的背影,小男孩的奶奶冲着雪莉问:“这是儿子吧,帅小伙子哦。”
“嗯,是儿子。”雪莉点头,“福州的治安还好吧?”
“还不错的啊,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小孩上哪所大学?”女人问。
“福州大学至诚学院,也不知学校门口治安怎样?”雪莉继续嘀咕着。
“哦,好巧啦,我女儿也是至诚大学毕业的,在市中心,安全应该是没问题的。学校管理还是蛮严的,学生毕业也好就业,在福建省都认可的。”
“哦,您还有个女儿?”雪莹一旁好奇地问。
“有个女儿,二十四岁了,毕业后就到厦门工作了,工资还蛮高的。”女人脸放亮光,颇为自豪地说。
“厦门是个好地方,皓皓跟我说过不止一回了,厦门大学好,他将来要报考那里。”雪莹来了兴致。
“是,厦门大学是985、211一类大学,堪称最美的院校,那里环境一流,据说一起来看流星雨就是在那里拍摄的。皓皓要是能考入厦门大学,那就太好了。”雪莉嘴里虽这样说着,可心里却不是滋味,厦门大学的资料图片自己都看过无数遍,自己是多么渴望儿子锦康能考进厦门大学,可惜这一切都绝无可能了。唉!人生真是充满了变数,真是遗憾啊。
“厦门大学就是不错,从福州到厦门坐高铁两个半钟头就到了,很方便的,我们经常去那里看女儿,厦门的环岛路非常漂亮的。”始终未开口的男人来饶有兴致地讲,“我女儿在那里谈了朋友,准备定居在厦门了。”
“定居厦门好,厦门是宜居城市,更适合养老,您老两口将来也会随女儿去厦门吗?”雪莉问。
“看情况吧,儿子在福州,要帮忙带孙子的。福州也蛮好的,况且已经住习惯了,想女儿就去看看,也方便的。”女人说。
“是,哪儿待习惯,哪儿好。”雪莉点头应承着,不再说话。扭脸望着车窗外,雨依旧下着,可车速在减慢,仿佛是到了什么大站,雪莉定睛细看,是南昌车站,过了南昌就离福州不远了,雪莉望着淌着雨水的陈旧的南昌车站站牌,心里好不凄凉,儿子在身旁,有妹妹雪莹陪伴,为何自己心中竟还是这般感受呢?
“各位旅客、各位旅客请注意了,列车就要驶入终点站福州车站了,请旅客们提前准备好自己随身携带的行李,准备下车。”到了下午近六点的时候,列车缓缓地驶入福州火车站。
听到列车员的播报,车厢里的人们开始准备自己的行李。那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早就取下自己的皮箱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等着停车。
锦康和雪莹把放在上面的皮箱背包一一取下来。雪莉帮四川女子把孩子放进那老式的竹推车里面后问:“我们帮你推孩子下车吧?”
“不用了大姐,我老公会上车来接我们的。”
“那好吧,你慢点啊,我们东西多,就先走了。”雪莉说着扭头又冲那祖孙三人摆摆手,“再见啦。”
“再见啊,快跟阿姨再见啦。”女人低头对小男孩子说。
“阿姨再见。”小男孩冲着雪莉摆了下小手。
雪莉抿嘴一笑,心里涌入一股暖流,再陌生冰凉的环境,只要有老人和孩子,便无形中增添了些许的温情,那温情让人放松,让人柔软。
“再见,宝贝儿。”妹妹雪莹摸了一下孩子的脸蛋说,转身又跟雪莉嘀咕着,“我们得先走一步,不然人多挤。”说完拉着皮箱头里走了,雪莉锦康赶紧跟上。
待火车停稳后,雪莉三人分别拖拽着皮箱,背着旅行包慢慢下了车,刚一踏出车门便感觉被一股热浪包裹住,整个人仿佛进入了蒸笼,潮潮的、闷闷的,全身上下即刻冒出汗来,尤其是锦康,汗水顺着后脖颈子往下淌。雪莉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锦康心里琢磨着,看来这福州还真是热。不过这热的程度感觉跟北京最热的时候的差不多,每次去北京从室内出到街里都是这种感受,福州也不过如此,不似人们谣传地那般热的可怕。
“这福州真不愧是火炉城市,看锦康后脖子的汗,都流到T恤上了,后背都湿了。”雪莹紧跟在锦康后面边走边说。
“就是嘛,这福州也太热了,我身上都是黏的,我说别这么早来,我妈非要来。”锦康拉着皮箱在最前面抱怨上了。
“锦康,你妈也都是为你考虑的。”雪莹紧赶两步追上锦康轻声说,“你知道,每年这个季节你妈都是提心吊胆地,别人不理解,你还不清楚吗?!来之前,你不还输液来着。大老远的她愿意来受这份罪啊。”
雪莉跟在她们俩人后面,隐隐听见雪莹说的一些话,心里不舒服,赶紧岔开话题:“雪莹——!别说了,快点走吧,一会儿打上车,到了酒店洗上一澡就好了。”她很怕雪莹继续说下去,她不想锦康刚到福州就不开心,更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从而碰触那根令人敏感疼痛的神经。她始终认为,儿子所遭的罪,都是自己造成的;儿子所犯的错,亦是自己的错。生儿育儿乃天经地义,孩子犹如树苗,没有长成参天大树,那是生长环境所致。
听了雪莉的话,雪莹便不再讲话。三人默默地随着人流往车站外面走。走出车站后,人流四散分离,人越来越少了,三人走到马路对面挥手打车,可是挥了半天手都没打上车,即便偶尔有停下的出租,一听他们去哪儿,声也不吭便开车走了。妹妹雪莹有些沉不住气了,嘴里叨咕着:“这车怎么这么难打啊,是不是见咱们东西太多,不愿意拉咱们啊?”
“应该是杨桥路那边都不愿意去,咱们再往前走走看。”雪莉嘴里说着,心里却盘算着,等再有司机停下来好好商量一下,不行多付些钱好了。
锦康拖着皮箱走在前面,边走边摆手继续打车。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在锦康身边问:“去哪里啊?”
“凤凰假日酒店。”雪莉赶紧走过来说。
“具体地点知道吗?”司机问。
“鼓楼区杨桥中路上。”雪莉回答。这些来之前她早就牢记在心里。
“杨桥路啊,不去那里,你们再打别的车吧。”司机说完,一踩油门走了。一点商量的机会都没有给。
“哎,这福州出租车司机竟然这么没素质啊,还省会呢。”雪莹愤然地说。
“老姨,再打别的车好了,我还不信打不上车了呢。”锦康不以为然地讲。
“就是,再打别的车吧。”雪莉悠悠地说,“看来车站到鼓楼区这条路不好走,那年去成都就有过这现象,路段不好走,司机说什么都不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