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山又是发出一阵怪声,接着从厕所里传来“咕噜噜”。小马哥知道他已经拉完,于是上前敲门,“拉干净了?”
话音刚落,厕所门“嘎吱”开了,杨山就着打开的一条缝便探出半颗脑袋来:“应当说爽干净了。”
“舒服吗?”
“相当舒服!”
小马哥拱了拱手,道:“真是服了你了,就拉个屎你都能拉出享受来?”
“呵呵,你吃过饭了吗?”
“没有,身无分文了,所以想向你借点钱。”
“要多少?”杨山爽快地问道。
“五百,可以吗?”
“五百没有,两三百块钱现在就有。”
“那就借三百吧。”
“大哥,还没有发工资,总得留点钱给我吧。两百吧?”杨山皱了皱眉头,表现出为难的神色。
“行吧,看你怎么方便就怎么办吧!”
“好,那就给你两百吧。”说着就从钱包里掏出两百块钱拍在小马哥手里,“兄弟,只能帮到你这么多了。”
“谢谢了,兄弟。”
……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马哥也不知道又在同事那里寄住了多久,只是他已经开始感觉厌倦这种生活了。有时候他真想还是回到小城算了,那里至少不用去想住在哪里,也不用去担心吃的问题。那里才是自己的家,才是自己的归宿。可是他怎么能回去呢?他是那么的好胜,那么的要强。而若因为找不到工作回家,那自己如何面对家人和自己?
这样大约过了一个半月的样子,小马哥终于找到了一家台资企业里的打火花的工作。工资是1000元,加班费是一比一点二,包吃包住但是得扣生活费和住宿费。
这家企业是专门生产五金产品的公司,名为永兴五金厂。这家工厂大约有3000来人,虽然人数出众但并不觉得多有实力。它看上去太破了,厂房布满了灰尘,甚至连厂牌都没有挂。每天除了要忍受噪声的困扰外还要呼吸那些被极度污染了的空气。都说台湾老板抠门,但是这里的老板用极度抠门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员工的工资和福利待遇远近出名的差,生活和工作环境极度的恶劣。
小马哥和那3000来人一样为了生存必须得忍着。虽然这种状态很糟糕但比起找工作四处漂泊来好多了,至少不要为了住和吃的问题担心了……
每天早晨八点开始上班,但七点半就要到岗,这半个小时是用来做早操和开早会的。台湾企业所谓的企业文化之一就是开会和做做操的时候都会有一值班的领导站在前面领这里所要做的广播体操竟然是小学时候做过的,绝大部分人早己忘记,做起操来东倒西歪,完全不对节奏。领操的人完全像小丑一样在台上扭着身躯,极不和谐。
体操完了后就是点名,没有到的全记迟到。点了名后就散会。每天重复着这些事情,一点意义也没有,可是企业经营者却乐此不疲。
小马哥所在的部门是模具中心。模具中心生产的模具大多是五金模,另外还有冲压、铸造、橡胶、塑胶等模具。而这些模具的制作工艺较简单,精度也要求很低,所以整个模具中心的工人工资都比较低。
模具中心有两个课长。执行课长姓纪名大生,据说是安徽人;而课长朱远平是湖南怀化人,很老实的一个人,之前他是执行课长后来由纪大生课长给取代。朱远平没什么能力,但是那纪大生也不是什么好鸟,之所以纪大生能由一个看门的保安到模具中心的执行课长,那多少是因为他的哥哥。据说他的哥哥是在这间五金厂里当办公室主任,官不小。
这间工厂,是一家家族企业。所谓的高管层基本上是老板的大小舅子占着,而下边又有若干一家子工人。纪大生兄弟就是这一家子的代表,纪大生的老婆,老婆的小弟,小弟的女朋友等。而朱课长的“实力”随着纪大生的军团扩大而不断减弱,到离职前就只剩下一比他更加老实温柔的远房亲戚了……
EDM组长叫黄林松,湖南邵阳市隆回县人,早年毕业于湖南交通学院。原是湖南省邵阳市隆回县工艺品公司职工,公司倒闭之后便去了浙江,由于人在江湖所以他一个学管理专业的大学毕业生干上了打火花的工作。来这家工厂前,本打算去附近的国营中国南波集团公司从事经理助理工作的,但是据说他那点关系不够硬,而送的钱也不够丰厚,所以应聘车间主管来到这里。可是不知是他能力不够还是有能力的人太多,他现在从事的工作并不是主管要做的工作,工资才1600块。他人很和气,做人做事都很小心,小马哥能进到这间工厂多少有老乡情节使他乐于帮忙和关照。
黄组长很爱笑,笑起来像个小孩,无论是批评你还是开小组会他都会呵呵笑个不停。他像关照自己的学徒一样关照着小马哥,有什么不好的事他总是会帮小马哥圆场和开脱。EDM组除了黄林松和小马哥外还有李昆仑、曾世银、李志刚、李佳,除了曾世银外都是湖南人,而湖南人当中除了李昆仑外都是邵阳人。这是怎样的一种团队,可以理解它为模具中心除安徽帮外另一实力派。
EDM组的工作分为白班和夜班。黄林松组长固定白班,小马哥、李昆仑、李佳为一组,李志刚、曾世银为一组。两组半个月调一次班。白班一点自由也没有,时时刻刻得守在机器旁边,不得坐下来更不能说话。台湾人规定不能踩黄线或使它上面有污迹,所以同事们走路的时候都得担心自己有没有踩到那两条黄线。有事做的时候忙得忘记了无聊和时间,可是没有事做的时候那真是度日如年:你不能让自己停下来但是根本就没有事做,那就只有自己找事做。把那些机台擦到发亮,把地板拖了又拖,把那平时不想去理会的地板上两条黄线弄得金光闪闪,组长甚至会安排用洗衣粉把辖区里的地板洗来洗去。那些火花油渍已经让工作区的水磨石地板变黑,EDM组几乎所有的人都因此而被台湾人责令洗过地板。
相对来说夜班好玩很多,领导不在很好。有事情可以慢慢做,没事情也不用那么累。可以几个人一起聊聊天,坐在那里玩,也可以整个车间里到处走走看看,到处闲聊。偶尔台湾人会来巡一巡夜,但那是很少的事。保安也会来装装腔,但可以不把他们当回事。小马哥就很喜欢上晚班……
日子过得很平淡,工作总是马马虎虎。这样过了些日子,小马哥觉着这平淡日子实在是无聊透顶也很蛋痛,所以时常买些便宜的杂志来看。
一日,正看某本杂志交友栏,发现同宿舍一个叫李洪的同事登有交友启事,遂心血来潮。欲学之,转而又嫌太麻烦,所以直接问李洪有没有自己不联系的笔友,分些给自己联系。
李洪倒很慷慨,从他那一箱子的信件里挑出几封递给小马哥,说这些可以随便联系。
小马哥道了谢,遂找出笔和纸来开始写信。
第二天,把写好的信都寄了出去。接着便开始等回信,这样一直等了差不多一个星期左右,有一个自称杨兰的回了信来。信里尽是写些柔情蜜意的话,有直白也有暗示,所以小马哥对她很是期待。
这样,过了两个月左右,小马哥觉着写信烦,遂告之手机号码。于是,杨兰也不怎么写信了,时不时地打电话来。因她的声音甜美,且具有勾魂的功能,所以二人动不动就是聊上半小时,什么话肉麻就说什么话。为此,小马哥时常在心里刻画着她的容颜美貌和她那曼妙的身材。
到了三八妇女节,杨兰说有半天假,遂约小马哥前往见面。
集体宿舍人多,上白班和晚班的人都有,经常睡不好觉,再加上小马哥想学点东西,所以他和CNC操机员朱高兴以及李昆仑一起在和一村租下了一间两房一厅的民房。即解决了眼前的问题,又为下次找工作事先准备好了住的地方。房里两间卧室分别住了朱高兴和李昆仑,为了每月少交50元房租,小马哥选择住在阁楼。阁楼不高,地面倒很干净,直接在阁楼的地板上铺上一层报纸,然后在报纸上张开席子就已经能够解决睡觉的问题了……
一天,小马哥正躺着发呆,觉着无聊,便想起初中时一哥们儿黄宝强来,遂给打了电话去。因许久不见,乱七八糟地聊开了半个小时。
黄宝强说自己现在在中山挺好,正和战友一起搞一个大项目,但项目具体是什么不愿透露,只是说很赚钱。
小马哥猜他在搞传销,遂劝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不想,黄宝强竟洋洋得意,好不以为然。此时,他大脑已经彻底被浆糊给糊住了,满脑子的铜臭。因而,聊不到一块去,便挂了电话。
几个月后,黄宝强突然来了电话,说自己现在正在深圳福永镇的车站。小马哥遂请假前去接他。
公交车车行半小时,在福永镇汽车站正前门停了,小马哥下车往车站走。
一会儿,接着了,请黄宝强在一小餐馆里吃了个饭,算是给他接风。两个人聊了些关于生活,关于工作和关于将来的话题。
下午,黄宝强就在小马哥工厂外边的小店里等他下班。他决定留下来找份工作,好好地发展。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要找份什么样的工作,像个无头的苍蝇,很迷茫。最后商量了很久,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做什么。住的地方是有了,暂时和小马哥一起挤在那个阁楼里。
每天,小马哥准时去上班,把钥匙留给黄宝强。他就在附近的工业区到处转转,看有没有合适的工作可以做。但是一连几天他都没有好消息。
过了几天,陈田田和刘洋海也来了,于是四个人挤在那阁楼里。还好那阁楼够大,可是小马哥的开销也很大,每天四个人一起到快餐店里吃饭,少的十几块多的二十几块一餐。那种压力全在他的身上,而收入却少得可怜。他只盼着他们能快点找到工作,可是工作并不是那么好找。
他们还没有找到工作的时候,小马哥也实在受不了那份工作了,终于还是辞了职。每天四个人一起到处找工作,看到有适合的工作就去应聘。早出晚归,个个走得脚发软,那种艰辛使黄宝强和陈田田只想尽快找到份工作,使得刘洋海对深圳失去了希望又转回了东莞……
过了些天,黄宝强在十里地之外的一家皮具厂找了份保安的工作,陈田田去了布吉。小马哥为了省钱,房子退了租,投靠到以前的同事杨山那里。杨山在福永镇和沙井镇的交界处租了个单间,那是一栋公寓式的出租屋,厕所是公用的而且脏得下不了脚。那单间能摆得下一张床之外再也摆不下其它的东西,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窗户,总算还能有点光线透进来。据说这里的房子租金很便宜,120元每月包水不包电。那门和墙壁用手大力点都能戳破,小偷进入就像主人一样容易。
小马哥实在难受,心中那团火快要燃尽自己的激情。他仿佛已经麻木了,已经麻木了关于未来、关于现在、关于生活、关于工作。他无可奈何,只能以文字来表达自己:
《打工者的命运》
仿佛注定飘泊
如浮萍般随波逐流
那根扎得太深了
所以总在深夜伤感思乡
哪怕一点点关于家乡的消息
都不曾轻易错过
这浮萍
是苦命的种
能长成大树的甚少
那些靠了岸的
算是完成了流浪
而那些又将离港
或者已经离港的
又将开始新的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