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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也许是上天不想让一个新的生命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肆虐的狂风、漫天的雪花渐渐停了下来,月亮冲出云层慢慢升到了天空。母狼叼着呼吸微弱的男婴,拿出了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向着密林深处奔去。虽然它意识到男婴已经是奄奄一息,但还是绕过了它在距离人类很近的地方修筑的巢穴,向丛林更深处飞奔而去。

少了狂风的阻挡,母狼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皎洁的月光将一抹清辉洒在清寂的丛林中,白雪又将月光反射向深邃的夜空,使整个丛林闪射起点点清光,仿佛仲夏夜的微风扫过的湖面。母狼听着脚下雪花发出的嘎吱声和远处断续传来的积雪压断树枝的咔喳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脚步变得越发的灵动有力,转眼的功夫就来到了密林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洞穴跟前,叼着男婴一头钻了进去。

这个洞穴曾经是它生育和抚养自己三个孩子的地方,那时这里充满了欢乐,如今人去楼空,冷冷清清,毫无生机可言。孩子们早已离它而去,可一钻进洞中,耳畔就又响起了孩子们嬉笑打闹的声音,让它忍不住想起那件令它伤心痛悔的往事。它记不清自己为什么稀里糊涂就带着三只刚刚两个月大的狼崽钻出洞穴,它只记得那是一个夏日雨后的中午,阳光仿佛水洗般的透亮、清澈,它们挤过树木间的缝隙在林中形成一束束光柱,照在草地上,鲜花上,形成光影斑驳而又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织锦。各种鸟儿竞相在阳光笼罩的丛林里跃动灵唤着。这美丽的景致让它忍不住带着三个孩子们走进了阳光,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孩子们在林中追逐着、嬉闹着。这边翩跹起舞的蝴蝶吸引了它们的眼球,三个小脑袋因为追赶蝴蝶碰到了一起;那边它们又谨慎地躲在清香的花丛中与妈妈玩着捉迷藏。不知不觉中母狼竟忘记了丛林中可能存在的危险,带着孩子们离开了它们的领地。

从那一刻开始,母狼就再也不能原谅自己犯下的错误了。以往它从来都是小心谨慎,从不会把孩子带离洞口五米之外,可是在这个午后美好的时光中,它竟然被眼前的美景吸引着忘记了一切。

远远地,它就察觉到了前方草丛中动物的悉动声,它轻声呼唤着孩子们,静静地卧俯在草丛中,仔细观察着,一只野兔开始在草丛中探头探脑,它本想迅速扑上去抓住它,可是自己和孩子们刚刚吃饱肚子,它决定带着孩子们一起抓这只野兔,教给它们生存的技巧。

它从草丛中飞快地弹起,向兔子扑去。三只小狼学着母亲做着同样的动作。兔子当然是没有追到,转眼就消失在了草丛中,而与此同时,母狼却听到一声可怕的哨声,擦着自己的头皮飞了过去,吓得它狼毛倒竖,每一根神经都如上满了弦的箭,它大声呼唤着孩子们向丛林深处没命地奔逃而去,身后的子弹呼啸着。它一口气跑出了很远,直到身后不再有呼啸声,它才停下回头呼唤孩子们,可是身后没有任何声音,三只小狼毕竟太小,它们怎能赶得上母亲的脚步?

母狼没有看到孩子,又悄悄按原路回去寻找。它希望自己已经把袭击它们的猎人引开了,孩子们已经躲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着它的到来。

它错了!当它极其小心地潜回到原地时,嘈杂的人声传入了它的耳朵,那声音中竟然夹杂着小狼们嗷嗷的叫声。它的心冷到了冰点以下,它知道发生了什么!

“今天真够走运的,一只野兔带出了一窝狼崽!”

“让那只大狼跑掉了,真可惜!”

“别不知足了,一只缺心眼的狼,白送你几张狼皮。哈哈,看这狼毛多光亮!”

两个男人粗重的声音还在散发着火药味的空中回响着。

母狼看到了它的孩子们正被两个猎人高高举在空中,其中一只的后腿被一个可怕的大夹子夹着,正在滴血,小狼可怜地哀叫着。

母狼看着在空中挣扎着的小狼,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痛楚,它将头深深俯在前爪上,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悲哀和伤心。

猎人们收拾家伙,将狼崽腿上的夹子取下,疼得小狼嗷嗷大叫着,那叫声令母狼如坐针毡般地焦躁不安。三只小狼被猎人装进一个大口袋里,拎着向丛林外走去。

母狼怎么也不忍心离开它的孩子,就这样一直尾随在两个猎人身后,悲悲切切地注视着那只装着它的孩子的口袋,跟到了林场工人居住地边上,目送两个猎人走进一间破旧的柴房。

猎人进入柴房过了很久才又背着口袋出来,向人口稠密的林场工人宿舍区走去。母狼看着他们逐渐消失的背影,久久伫立在林场边上不忍离去。最后它还是鼓足勇气跑进了柴房,到处嗅着,希望能看到它的孩子。它的确嗅到了它们的气息,可是却没有看到它们的影子,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柴房,从此就整日地徘徊在柴房周围,寻觅着、等待着,等待着没有希望的希望,再也没有重回密林深处。它无法原谅自己,只能夜夜对着苍穹嗥叫,悲怆而孤独地嗥叫。

起初,林场工们听到这悲悲切切的叫声,都非常紧张,害怕有狼群来袭击他们,可是后来他们发现每天晚上就只有一只狼在嗥叫,而且从来也没有发现羊群、马群遭到袭击的事件。久而久之,人们竟然习惯了它的叫声,也从那悲悯的叫声中猜测出它是一只母狼,一只丢失了孩子的母狼,他们知道也只有这样的母狼才会发出这样令人心酸的叫声。这叫声也令许多好事的猎人收起了猎枪没有去寻找它。

母狼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夜夜嗥叫着度过了一段时间,终于在这个漫天飘雪的日子里,找到了一个像自己的孩子一样可以发出稚嫩声音的孩子,抚慰了自己伤痛的心。

在这个初冬的日子里,我们的母狼重又找回了自己的孩子,一个本不属于它,却让它愿意用整个生命去保护的人类的孩子。它不愿意去探究孩子的来历,只希望孩子能吸着它的乳汁,依靠在它温暖的怀抱中,让它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最温情的母亲就足够了。男婴那悲凉无助地哭叫声从此结束在了那个风雪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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