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琐踽踽独行在通往安庆桥的路上。那凝晶欲坠的眼泪,不知道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
她以为,如果没有这次的赏灯,她与他不再有邂逅的可能。有多少日子了?没想到,看到他,心中那份痛意还是那么的深,如被活生生剜去了一块,痛得全身痉挛,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
烟花漫天,前面便是安庆桥。这里比不得街面上的热闹,显得稍为冷清,但桥上时有提灯赏月的人走过。
她看见紫桐早已站在桥头,头裹纱巾,一身普通妇人打扮,正四面顾盼。
“紫桐姐姐。”青琐站在紫桐的面前,泪光盈盈。
“青琐?”紫桐错愣的看着她,嘴唇抖动得厉害。好大会儿才醒悟过来,现出惊喜万分的神色,环视左右,拉她来到附近的阴暗角落处。
“青琐,我的青琐…”紫桐一把拥住了她,声音哽咽了。
“紫桐姐姐,我很想你,胖婆也想你。”青琐流泪道。
紫桐深深点头,一手抚摸着青琐的脸,一时哭一时笑的:“变了,我的青琐变了…”眼望着夜空喃喃自语:“姐姐,你在天上保佑她吧…”
“紫桐姐姐,我…早已离开京城了。”青琐低头说道。她只是说二殿下去了豳洲治虫,自己去静云庵找过她,为了安全,和胖婆搬到城东了。
紫桐也长叹:“自己一旦暴露,必是牵累了你和胖婆,一直来东躲西藏的,寝食难安。你们还是出城的好,我也就放心了。现如今你再有如花的美貌,怕是也没有入宫的机会了。那楚士雄是何等人物,他定会饶不了我们。”
青琐不敢说出真相,只是不停的点头,听紫桐细细絮说。元宵节举城欢庆,城门通宵大开,紫桐趁着这光景和她见面,等会就要离开。她要了城东的地址,又拉着她说了一段话,方恋恋不舍的松了手。
“紫桐姐姐…”青琐轻声叫唤。
紫桐回眸,向送在路边的青琐一笑,然后缓缓步向喧闹的大街。每一步,还是那么富有弹性的韵味。灯火阑珊中望去,单薄轻盈的影。
青琐转身回走,慢慢走向通往安庆桥的道路,踩在深黑又两边积雪的砖道上,有一种寂寥的沙沙回声。
遥看星河灿烂,明月团团挂。低头看,河水凌波间的片片鳞光,在料峭的微风里闪烁着凄迷的光。路边的寒梅在灯与烟的照映下绽放着最后的花絮,时光流逝,当飞花落尽,她不知道是否还有心境去体会春天的来临。
桥头那高挂的檐灯,灯火冥蒙,在自己的面前摇曳不定地吞吐着夜色。紫桐姐姐再也不会逼迫自己做什么了,一切都会过去的,还是回城东吧。她有点恍惚,胡思乱想着。
“青琐姐…”莲儿在叫她,声音有点犹豫。
青琐的视线从檐灯移向桥头,慢慢地把身子转过去,就对上了天濂的眼。乌黑的眼瞳似有电光耀射过来,依稀听见倏的一声,坠入漆黑无边的夜色中。两个人的眼睛对上的刹那,青琐的双腿不听使唤的抖动,脑子一片混沌。
昏黄的灯光下,天濂微微苍白的脸上,带着痛楚难抑的神色,唇际因为激动有着轻微的颤抖。
“是你吗…”
他呢喃着,一步步走向她。
青琐深深地看入他的眼,桃花双目有着慑魂的哀怨,但更多的是久别后难以置信的喜悦。两种不同的感受糅合在他的眼中,直渗入她的心里去,绞结缠绕不能自拔。
她好半晌才挣脱恍惚,一转身就要往路面跑。
他大步流星的跨下桥阶,一手已拽住了她的衣袖,她逃不开了,他已伸手紧紧地揽住了她的腰,低声说:“丫头,别跟我玩了,我们回宫去。”
“殿下,我不能的。”她挣扎着。
他的手劲加大,将她的身子扳转过来,让她面对着自己。随后,一手握住她的,那双手厮磨着她的手指,与她五指纠缠:“没人会对我们怎样了,你别怕,我在这里。”
一串烟花在空中漫散,顷刻布满了整个天空。天濂看着她微笑着,笑容被绚丽的烟花染映得极为明亮,饱含光辉。
这双手曾经带给自己多少幸福啊?青琐哀痛地想,现在就被他握着,仿佛握住了他几个月来的相思眷恋。然而,他们能握住一生吗?他们就是这层关系,真的不能啊…
天濂抬指,轻柔地抚摸她的下颚,身畔人声笑语烟花爆竹声声,仿佛都是极遥远的,这世界就剩下他们俩个。
“好美…”他痴痴的说,低头将唇凑了过来。青琐微微一怔,旋即侧头避开,来不及细想,人已挣脱了他的怀抱,朝着桥头跑去。
“莲儿,叫任大哥来,我们快走!”她推了一下傻站着的莲儿,莲儿茫然的点点头,跑开了。
天濂健步冲到青琐的面前,大张着眼,惘然地看着她:“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他的声音近似呐喊,有人想过桥,也被惊吓得闪躲到另一边去了。
青琐无言以对,只管低头往桥下走。耳边传来莲儿的叫唤声,她看见莲儿和任浮正朝着这边跑来。在他们的身后,一条装饰精丽的船只悠悠而来,船上各色的彩灯与荡漾的河水搅在一起,霓光滟滟,那是各家官眷不屑和平民拥挤,都从河上沿着赏灯。
“我走了,殿下。”她无奈地说着,轻微的声音仿佛一片雪飘落在河水上,刚自嘴唇里吐出,便消失在河水之中,苍白无力,软弱得听不分明。
“不行!”他还是听到了,不甘心的攥住她的手,越攥越紧,咬牙道:“你告诉我原因,我自会放你走。”
“放开!”青琐挣扎着,力气又不够。天濂自然不放手,眼瞳里冒着炽烈的火,似要一眼将她燃烬:“曾有一阵子,我恨极了你,到现在还恨着…”
话音未落,他的后肩遭到剧烈的一击,迫使他放了手。他回过头,任浮冷鹜的眼睛。
“任大哥!”青琐惊叫道。任浮阴沉的扫了天濂一眼,自顾拉住青琐的手:“我们走。”刚转身,天濂有力的拳头击在任浮的脸上。任浮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抹了一下嘴角的血丝,寒光一闪,宝剑出鞘了。
青琐尖叫起来,人已扑到了天濂的面前,双手使劲的推了他一把:“快走。”天濂没有准备,急急后退几步又收不住脚,他的身形晃了晃,在一片惊呼声中,人后仰着坠入了冰冷刺骨的河水中。
“有人掉水里了!”路人惊叫着,人们闻声从四面八方赶来,河岸边顿时乱糟糟一片。不远处有手持长戟的官兵的绰绰身影。
“青琐姐,怎么办?”莲儿焦急的问道。
眼看着他浮出水面,朝着慢慢移近的官船游去。青琐的双手突地掩住了脸,转身而去,她的脚步极快,片刻就融进了昏暗的夜色中。
他说,曾有一阵子,他恨极了她,到现在还恨着…
命已注定,他纵然是恨,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