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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爱美兵

虞柏舟连伙头营都找了个遍,愣是没找到素素。新兵营说大也不大,想藏个人也不容易。素素不在新兵营,必然是去了别的营。他以新兵的身份很难去其他的营,无奈之下他只好去找荆副将帮忙。

荆副将听了虞柏舟半真半假的话,疑惑道:“他该不会是吃不了苦头,跑了吧?”

柏舟摇头,“不可能,素素不是遇难而退的人。”他不认为素素会离开军营,他顿了一会又说:“此事不宜声张,千万不可告诉我爹。”

荆副将点头说:“不过是一个小兵,还劳烦不到大将军。既是你的朋友,我荆龙一定帮你找!我马上带人去找,你先别急。”

虞柏舟点头说:“我担心她被人报复。”

“此话怎讲?”荆副将蹙着眉头望着他,“黑衣人已死,铁爪人被囚,军中严禁私下斗殴;再者,苏小弟那身力气,军营里有几个敌的上他的?”

荆龙从未佩服过一个没有军衔的小兵,素素是第一个,他总觉得在哪里跟素素见过。

柏舟沉默片刻,解释说:“我总觉得军营里有细作,绝非是铁爪人想吃人肉那么简单。”

荆龙爽朗一笑,拍拍他的肩膀道:“你的话我会转告给将军,大将军也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走,你先跟我一起去找苏小弟。”

柏舟蹙着一双浓眉,浅浅地嗯了一声。

荆龙让人兵分三路,挨着各个营依次去找素素。一直到亥时,三路人才又返回原先的地点会合,他们都表示没找到素素。

虞柏舟蹙眉,这就奇怪了,素素不在军营,又去了哪儿?这大半夜的,她又不可能躲去其他士兵的军帐。

他抬头问荆龙:“荆副将,我们还有什么地方没去吗?”

荆副将想了想,回答说:“还有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北营。”荆副将回答,“关押死囚的营地。”

虞柏舟忙道:“带我去看看。”

荆龙有些为难:“那片地方不是我管辖范围,属柳都尉管辖。你要想过去,得先跟他打声招呼。”

他这话刚说完,便听手下急忙忙来报,“荆副将!苏素找到了!她此刻正在北营,只是……她私放铁爪人,正准备跟铁爪人一起闯北营。神箭营的柳都尉已经带人过去了。”

北营正是关押军中死囚的营地,也就是关押铁爪人的地方。

“荆副将,你快去叫我爹。”虞柏心头一紧,神箭营出动,看来素素这次惹的事不小。

他到了北营,看见素素脚边那群白狼,脑中的思路跟着明晰起来。

铁爪人的锁骨被铁链贯穿,双腿血迹斑驳,明显被人拿重物击打过。素素搀扶着铁爪人,几头小白狼跟素素一起怒视着北营的弓箭手。面对数百支利箭,素素毫无惧色。

荆龙在虞柏舟之后赶到,他看着前方的阵仗,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虞柏舟声音有点冷:“真的凶手已经按捺不住。我爹来了吗?”

荆龙嗯了一声,“我已经差亲信去了,估摸着也快到了。”

柳都尉觑着素素:“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放开囚犯。”

素素瞪着柳都尉,声音清脆坚决,“不放!死都不放!你们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人,你们都是坏蛋!”

统管神箭营的柳都尉明显被她的话惹怒,抬起手,准备下令,却被虞柏舟打断。虞柏舟挤进包围圈,将素素拽回自己身边,让她远离铁爪人。铁爪人失去素素这根支柱,瘫软在地。小白狼围过去,纷纷拿舌头舔铁爪人的伤口,以示安慰。

素素看着柏舟,又看了眼铁爪人,很是气愤地跺脚,“柏舟你干吗啊?吱吱都跌倒了!”

“吱吱?”虞柏舟脸一黑。很好,很好,这才多久,连人家名字都知道了!

素素一把甩开虞柏舟的手,走过去扶起吱吱。见他们两人眉来眼去,神情暧昧,虞柏舟有点生气。现在也不是他吃醋的时候,他看了眼荆副将。荆龙意会,对着柳都尉拱手道:“柳都尉,此事先不急,先听听他们怎么说。”

“听他们怎么说?我说荆副将,您是跟着大将军好吃好喝久了,脑子发昏了吧?这不明摆着,他们想劫死囚吗?”柳都尉哼了一声,“怎么,荆副将还想偏袒他们不成?”

恰恰这时候虞老将军穿着金色铠甲,大步铿锵走过来,怒道:“什么叫跟着我‘好吃好喝’久了?老子都五天没开荤了!”

背后传来大将军的声音,柳都尉腿一软跪了下去,神箭营一众士兵也纷纷跪下。北营火光大盛,夜空中繁星沉沉,璀璨的星河磅礴浩然。柳都尉攥紧别在腰间的剑,一身冷汗。

柳都尉心情忐忑,半晌不敢抬头。

虞仲轻轻抬了抬眼皮,淡淡道:“都起来。”

素素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柏舟爹身上,赶紧在吱吱伤口上蘸了一把血,往自己脸上抹。

军中向来是个军令如山的地方,虞仲命令刚下,众将士“唰”一声纷纷起身。虞仲向前走了几步,觑了眼铁爪人又瞥了眼素素跟柏舟,扭过头问柳都尉,蹙眉:“怎么回事?”

柳都尉朝虞仲拱手道:“回大将军,这两人想劫死囚。”

虞仲眉尾一挑:“放屁!”他压制住愤怒吸了口气,扭过头问虞柏舟,“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虞柏舟冲着父亲行了个拱手礼,不急不缓道:“回大将军,是真正的凶手想杀人灭口。”

“臭小子!你胡说什么?这畜生不就是凶手吗?哪里还有什么真正的凶手!”柳都尉吼道。

柏舟凤眼微挑,淡淡哦了一声:“柳都尉怎知,我所说的‘真正凶手’指的是另有他人,而不是铁爪人呢?还是,你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柳都尉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愤怒的抽了腰间的剑,直指虞柏舟,“臭小子,你胡说什么!”

虞柏舟脸上毫无惧色:“柳都尉,您急什么?”

在一旁观望的虞仲用指腹摁了摁胀痛的太阳穴,旋即道:“柏舟,你知道什么?”

虞柏舟看着他,又回过头看了眼搀扶着铁爪人的素素,他指着重伤的铁爪人道:“先找个军营给他止血,他死了,可真就如了凶手的愿。”

虞仲扭过头给荆副将使了一个眼色,荆副将意会,差人去请了老军医来。随后他又问柏舟:“你可知道凶手是谁?”

虞柏舟点头:“心中已有数。”

一听儿子这样说,虞仲不由扬扬自得起来。他儿子不仅熟读兵书,还会断案。他儿子咋就那么能干呢?

他道:“那好,今夜你就帮本将军找出凶手!”

“属下定不辱将军使命!”

一旁的荆副将看着父子俩打着官腔,有些忍俊不禁,明明就是两父子,却非要装作不认识。但碍于有旁人在场,他实在不敢笑出声来。

老军医背着药包赶来的时候,一见要给杀人不眨眼的铁爪人医治,他死活不干;待他看见素素搀扶着铁爪人,又有点小受刺激,素素这么个小新兵都不怕,他一个见惯生死的老军医,怕啥啊?得,就冒险一回!

老军医走过去给吱吱将腿包扎了一下,待血止住后,他瞅着锁住吱吱肩胛骨的铁链,回头问虞仲,“大将军,这铁链要给他取了吗?”

取了铁链人跑了咋办?虞仲正色道:“不取,先给他止血。”

“是。”

在老军医给吱吱包扎的时候,素素就蹭到虞柏舟跟前,用手指戳了戳他,小声道:“柏舟,吱吱真的不是凶手,我相信他!都怪我,把他害成这样,柏舟,我知道你聪明,你救救吱吱好不好?”

听素素叫铁爪人叫得那般亲切,虞柏舟醋味上头,低声呵斥她,“别人说什么你都信,这大半夜的你还跑出来,你知不知道大家多着急?”

素素被虞柏舟的语气吓了一跳,她缩了缩脖子有点委屈。柏舟凶她!柏舟竟然凶她!

虞柏舟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情绪归于平稳,他蹙眉看着自己父亲,拱手道:“大将军,我想问您,见过那锅人肉的都有哪些人?”

虞仲一听儿子这么问,有点激动,儿子这是要断案?他正色回答:“本将军见过,荆副将老军医以及处理尸体的士兵都见过,有什么问题?”

虞柏舟又问:“那大将军可否回忆一下,那些肉都有什么特殊?”

虞仲摆摆手,胃里有点翻腾,“一块块人肉没什么特殊,每一块上面都插着筷子孔,若不仔细了看,我当真就以为是猪肉了。这个就先别提了,本将军都好几日食不下荤了。”

柏舟嗯了一声,又问荆副将:“荆副将可有觉得那些肉有什么不同?”

荆副将思忖片刻,说道:“我也觉得无甚特殊,要说特殊,大概那方块人肉中间都有些筷子孔。”

虞柏舟不急着说案情,而是一一问了见过那锅肉的士兵。虞柏舟虽问的轻松,可见过肉的士兵都觉得恶心,回答完虞柏舟的问话,个个胃里都是翻江倒海,有受不住的已经开始干呕。

最后虞柏舟才转过身问素素,“苏兄,你对那些肉可还有什么印象?”

“当然有!”素素挺直胸板说道:“我不仅记得有孔的人肉,还记得那孔的大小。”素素的拇指跟食指比画出一个铜钱大小的圆圈,“大概就这么大。”

虞柏舟扭过头问众人:“你们所看见的孔洞,也是这么大吗?”

以虞仲为首,众人纷纷点头,齐齐说是。

虞柏舟继续说:“那不是筷子孔,而是箭孔。军营内戒备森严,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就在短短几个时辰内便有十几名士兵相继被杀,且竟无人发觉,更无人听见异常的声音。死去的士兵们定死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一击致命。”

众人正屏住呼吸,正想继续听虞柏舟揭开谜底,他却停顿下来,扭过头看了眼荆副将,“荆副将,案发当晚你在哪?”

荆副将也在津津有味地听虞柏舟分析,被虞柏舟这么一问,他倒有些愣神。旋即反应过来,虞柏舟不会是怀疑他吧?忙道:“虞兄弟,青天可鉴,我可是好人,只杀敌人!案发当晚我一直在跟大将军商议军事呢!”

虞柏舟不再接话,他之所以询问荆副将,只是想探探在场人的神情。他问的时候,众人皆是一脸惊讶,只有一人神色由紧张蜕变为轻松,还长吁了一口气。

柏舟停顿片刻,又开始分析说:“如你们所见,那些方块肉都有箭孔,士兵们是被人从背后射杀。如我猜测没错,箭上应该涂了一种能迅速致死的毒,让士兵们瞬间失去反抗能力。凶手为了掩盖士兵们的死因,便割下那块肉蒸煮在锅中,再将他们的伤口制造成被恶兽挠抓过的模样,嫁祸于铁爪人。”

柳都尉道:“你说嫁祸就嫁祸?证据呢?凶手吃饱了没事儿干,蒸人肉做什么?是准备给我等当夜宵吗?”

虞柏舟嘴角轻松一勾,看着柳都尉徐徐说道:“凶手将肉蒸煮在锅中的原因有二——一是想掩盖箭孔,让人误以为那只是蒸煮食物时所插的筷子孔;二是凶手是敌国细作,想以此制造新兵营混乱,扰乱军心的同时让新兵们失去斗志。凶手很聪明,一开始就想到了嫁祸这一招,想让自己置身事外。”

“你是说铁爪人是清白的?那他来军营做什么?既是被冤枉,如何不为自己喊冤?白白受这么多的苦?”虞仲觉得自己儿子分析的有理,只是他不明白,既然凶手另有其人,那这铁爪人是怎么回事?

虞柏舟说道:“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没喊冤?”

“从被抓住到现在,他只会乱吼乱叫。”荆副将插嘴道。

在一旁乖乖听虞柏舟说话的素素跳了出来,冲着荆副将吼道:“才不是!那是因为你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我听得懂,我都听懂了!是你们冤枉了好人!”

荆副将浓眉一挑,看着素素:“苏素,这人可是你抓住的。”

素素埋下头,心里满满都是愧疚,她嘀咕道:“我先前是不知道……那个凶手太狡诈了!抓了吱吱的儿子,不然,吱吱才不会来军营呢!”

“儿子?”荆副将疑惑。

素素指着几头小白狼:“喏,这些都是吱吱的儿子!”

荆副将无言以对,拿畜生当儿子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在素素说话的时候,虞仲一直打量着她,他愈发觉得这小伙子眼熟,他问道:“你能听懂他说的话?”

素素点头,嗯了一声:“他不会说我们中原话,他说的是大宛话,他是大宛国的人。”

虞仲没有跟大宛接触过,听不懂吱吱说的是大宛话也很正常。

等素素说完,虞柏舟又补充说:“凶手抓小白狼正是为了引铁爪人入营,凶手的意图昭然若揭。”

虞仲闻言,扭过头问道:“那几只白狼是谁抓来的?”

荆副将回道:“是柳都尉。”

虞仲回过头看着柳都尉,然柳都尉并不紧张,他质问虞柏舟道:“没错,白狼是我抓的,可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陷害这怪物?故事谁都会编,空口无凭。”

虞柏舟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将目光落在柳都尉腰上,“证据就在你身上。”

神箭营的人擅长用箭,每人都有一把特制的箭。一个合格的弓箭手对弓箭的重量、材料有极其苛刻的要求。一个擅长用箭的神箭手,若是换了箭,很有可能会因为不适应导致箭术失准。凶手既周密地策划了这一切,一定不会允许在最关键环节出故障。

柏舟道:“柳都尉您用箭如神,箭镞更有特制纹理,比军中其他的箭更为精致小巧。如果柳都尉心中无愧,大可以将箭拿出来,我们可以跟伤口仔细比对比对。”

他顿了顿,看着父亲又道:“开棺验尸大将军应该不会阻拦吧?”

其实虞柏舟心里也没有把握,他只是想试探一下柳都尉,兵不厌诈,如果不成就再找证据。

贼做久了难免会露出马脚,柳都尉明显打了个战栗,握着腰间的剑朝后退了一步。人的确是他杀的,但他没想到最后还是败在了箭镞上。

柳都尉离虞仲距离很近,他慌乱之下拔了剑,以迅雷之速将剑架在了虞仲脖子上。剑锋逼喉,虞仲到底是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眼中毫无惧色,心中反而还有点扬扬自喜。他儿子真是能干啊!三言两语就把凶手给逼出来了。

柳都尉的行为已经坐实了他的杀人罪名,而他现在又加了一条罪名:挟持主将,以下犯上。

恰在这个时候,素素小腹一阵抽痛,蹲下身捂着小腹喊起疼来。即便如此,素素还不忘对付凶手,她抓了一把石子,手腕发劲儿,猛地朝着柳都尉掷去。石头打在柳都尉手肘处,柳都尉半条手臂一麻,五指无力松开,手中的剑哐当落地。就素素这个举动,虞仲跟荆副将再一次对她刮目相看:这小子,装肚子疼丢暗器也太机灵了吧?

柳都尉被拿下的时候明显有些不服气,理直气壮地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虞柏舟解释说:“他说的是大宛语,意思是誓死效忠大宛。”

听他这么一解释,虞柏舟的形象在虞仲心中又高大了一层,他赞许地看了眼儿子,扭过头跟荆副将对视一眼,一脸骄傲:瞧,他儿子不仅会断案,还会大宛语!这叫什么?这叫虎父无犬子!

荆副将可是读懂了大将军的眼神儿。他抬手扶额:呵呵,又来了……这大将军真是一天不在他面前卖弄儿子,就浑身不痛快啊!

素素腹疼不是装的,她是真的疼。虞柏舟察觉到不对,忙扶她起来,低声问她:“素素,哪里不舒服?”

他扶着素素起来,看见素素后臀位置有一大片血渍,加上她脸色惨白,浑身无力,吓得虞柏舟抱着她大嚎,“军医!军医!”

虞仲正在给底下的人交代柳都尉的事情,听见儿子的号叫声,他一回头看见儿子抱着那位白嫩嫩的小兄弟,姿势就跟抱媳妇儿似的。他脸一黑,整个人都不太舒服。

老军医忙替吱吱包扎好,拿着药包跑过来给素素把脉。他将指腹搭在素素的手腕上,蹙眉询问了一下素素的症状,顿时慌了神。他在军中行医多年,素素这种情况他还是头一次见。素素这脉怎么探,怎么都像女子初来葵水时的病痛之症。老军医迟疑地看了眼素素,素素细长峨眉,五官生的小巧,骨腕纤细,喉口以下的肌肤白腻细嫩,怎么瞧都像是个丫头。

老军医又探了探素素的脉,确定自己没断错,他蹙眉看着虞柏舟,又撇过头看了眼大将军,低声对柏舟说:“她这情况是应该是饮食不当,休息不足,无甚大碍,你将她背去我营帐,我给她扎几针,开几副药吃了就没事了。”

虞柏舟嗯了一声,将素素打横抱起来。

他横抱素素的姿势被虞大将军和荆副将看在眼里,给二人一种说不出的微妙感。哪里有男人打横抱着男人的,这姿势,未免也忒奇怪了点。

素素被柏舟抱在怀里,她扯了扯虞柏舟的衣襟,问他:“吱吱跟小白狼们怎么办?”她的声音又细又软,听得虞仲跟荆副将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虞仲打了个哆嗦,镇定思绪道:“他既不是凶手,又是我们不对在先,自然得先给他治伤,他擅闯军营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虞仲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素素,他见素素跟女娃娃一般缩在儿子怀里,急躁的想将素素一把拽下来,自己跳到儿子怀里去。

不过想归想,素素到底是立了军功,救了他一命,况且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当素素是个被家里娇惯坏的小公子。

虞仲让荆副将负责安顿吱吱跟几头小白狼,又允了素素提前旬休三日,吩咐人给素素供三日伙食。

待事情安排妥当,虞柏舟就抱着素素跟着老军医去了营帐。

进了老军医的营帐,他将素素放在榻上。素素蜷缩在榻上,疼得大汗漓淋,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滚。疼痛难忍之余,她抓住柏舟的袖子,虚弱道:“柏舟……我是不是快死了?我是不是中毒了?”

虞柏舟见她疼得厉害,心里也跟着滴血,他抓住素素白嫩的小手,安慰她:“军医说你没事,你就没事,别多想。”他撇过头看了眼老军医,只见老军医鬼鬼祟祟地打量了一番营帐外。

老军医见营帐外无人,这才吸了口气,小心翼翼放下营帐的遮幔,取了针走到塌前。他在素素的三阴交、足三里等穴位扎了几针。让素素意外的是,被老军医这么一扎,她的腹疼感立马止住。

素素在感叹老军医针法如神的同时,还不忘问:“大爷,我是不是中毒了?”

老军医收针的时候手上微顿,轻咳了一声,还是头一次有人叫他“大爷”。他将金针收好,目光在柏舟跟素素两人身上流连片刻,说道:“女子从军在大齐可是史无前例,你们胆子倒也大。”

老军医这么一开口,柏舟紧忙跪下,他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

柏舟只静默地跪着,并未开口说话,老军医坐在凳子上摆摆手道:“行了,起来吧。我若是想拆穿你们,还等现在吗?”

他捋着自己鼻下的两撇胡子,看了眼素素说道:“你这女娃身手倒是不赖,留在军中前途无量。小姑娘无大碍,就是来葵水了。”

“葵水?”素素顿了一下,“葵水是什么?”

虞柏舟也一脸茫然地看着老军医,恭敬道:“求前辈赐教。”

老军医被两人的无知给噎的说不出话,他也不知如何解释,便转身去箱子里找了本医书,抚去上面的灰尘,递给虞柏舟:“这本书有关于葵水的解释,你拿去好好看看。”

虞柏舟一本正经地接过医书,翻开第一页便红了脸。偏偏素素也将脑袋凑过来跟他一起看,素素看着上面文绉绉的语句,登时没了兴趣。她想:柏舟懂就好了,她不需要懂太多。

就这样,柏舟花费了近一个时辰,在老军医的营帐里看完医书。他自然而然担任起了素素娘的工作,给素素解释了一遍什么是葵水。

虞柏舟讲完整张脸红透素素倒是不拘小节,扯着他的胳膊说:“这有什么?反正我以后也是要嫁你的,这些事情你不是迟早要知道吗?”

老军医坐在膏油烛下缝缝补补,他覷了眼这对小年轻,竟有些哭笑不得。

之后柏舟又问老军医要了一些布,在老军医的指点下缝成一个长条,也就是俗称的“月经带”。缝制成长条后,柏舟又去伙头营找了些草木灰塞进去缝好。他做好这一切,红着脸对着素素比画了一下,示意素素去茅房穿上这东西。

素素大抵明白了柏舟的意思,她拿着装满草木灰的月经带去茅厕换上。由于身下膈了一层东西,素素觉得浑身不自在,走路时总觉的那东西要掉出来,一点儿也不敢大着步子走。等她回去的时候,柏舟已经为她准备好了干净的衣服。

虞柏舟等素素换下脏衣服,将她的脏衣服一一收进木盆。他洗完衣服已是丑时,累的坐在地上发愣。他此刻想的不是自己今后照顾素素会有多苦,而是想素素每月都有一次,军中伙食不好,训练强度又大,他该如何让素素吃得好一点?

想到这里,他竟有了将素素送回丞相府的念头。她在丞相府吃得好,喝的好,跟他在这里却要挨受这种苦。

虞柏舟低头将素素的衣服拧干,倒掉盆中的水,叹了声气。

只有变强,才能让素素吃的更好。只有军衔得到提升,他跟素素的月俸、伙食才会得到改善。放眼全军营,伙食跟月俸最好的是神箭营。新兵营训练结束后会编排新兵入各营,若他能带着素素进神箭营,自然是好的,至少那里伙食不差。

素素在老军医的营帐里睡了一宿,柏舟跟老军医则在一旁木方桌上趴了一宿。

翌日清早,老军医又给素素扎了几针,缓解了她的痛经之症。老军医姓程,军营里的人都喊他程老头。

程老头让柏舟熬了些红糖水给素素。

素素捧着热腾腾的红糖水,粉嫩的小嘴对着碗口吹了吹,她抬头问程老头,“神医,我每月都会这般痛苦吗?”

程老头摇头说:“不定,若是身子养得好,便不会疼。”

她埋下头,继续吹烫嘴的红糖水,嘀咕道:“我每日只吃一个馒头,身体哪里能养得好嘛。”

程老头看着低头嘤咛的素素,丫头小小一团,让他想到自己的孙女儿。

他道:“你这女娃娃在军中洗澡、换衣也不方便,日后你就来我这里,我跟柏舟就在外头给你守着。隔三差五的,你还可以来老头子我这里吃顿饭。老头子这里别的没有,肉羹还是有的。”

老军医两鬓斑白,素素哪里好意思跟他要吃的。素素喝完红糖水觉着好受多了,柏舟便搀扶着她回了军帐。回到军帐后,

虞柏舟将素素扶上榻,安顿好她,匆匆赶去了校场。新兵营除了素素,其余都在校场训练,只有她躺在榻上捂着肚子翻来覆去。

秦都尉那边荆副将已经派人打了招呼,允了素素提前旬休三日。

素素抱着枕头昏昏沉沉睡到黄昏,被训练归来的大嗓门庄牛吵醒。

新兵们一天训练结束,热汗淋漓,身上味儿也大。庄牛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冲进军帐,拿了木盆打了满满一盆水。正准备脱了裤子站在军帐外冲凉,他腰带都还没解开,就被虞柏舟给踹了一脚。

虞柏舟怒斥他:“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去河边洗!”

被虞柏舟那么一踹,庄牛委屈地紧上裤腰带,披着衣服端着盆儿往河边走。一旁正准备脱衣服的李大狗见柏舟动怒,讪讪一笑,端着盆飞快地跟着庄牛跑了。

庄牛跟李大狗发现虞柏舟越来越有脾气,那个文文弱弱的书生不见了。

苏周倒是比他俩都斯文,他心里头也想着素素,给素素留了半块馒头。他将馒头递给虞柏舟,觑了眼榻上被布帘遮住的素素,关心地问柏舟:“苏兄如何了?”

虞柏舟接过他手中的馒头,点点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受了点箭伤。”

中午训练时大家围在一起休息,也都听说了昨夜素素跟柏舟昨夜的英勇事迹,知道素素“受伤”的事。

虞柏舟手里还端着一碗在荆副将那里要的肉羹,素素闻到肉羹的香味腾地坐起来,跳下榻小心翼翼来到柏舟跟前,毫不客气地捧过那碗肉羹大口大口喝起来。肉羹里的肉馅儿足,还有晒干的竹笋丝,竹笋香脆有韧劲,碎肉跟竹笋干的交汇,口感回味无穷。

素素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恨不得连舌根子一起嚼碎吞入腹中。她吃完肉羹,啃了三个馒头,才勉强饱了。相对于她从前一顿一桶饭,现在的食量倒是收敛不少。

俄顷,庄牛李大狗洗澡归来。两人穿戴的整整齐齐,生怕因为“衣衫不整”被虞柏舟踹。庄牛一手端着木盆,一手端着半碗白花花的羊奶。

他看见素素忙将手中木盆放下,端着羊奶走过去坐在素素对面的长条板凳上,关切地问素素:“苏兄弟,你咋样了?是俺昨天不好,俺不该那样说你!要是俺不说你,你也不会跑出去,也就不会受伤。”

庄牛将手里的半碗羊奶“噔”一声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推至她跟前,“苏兄弟,这是俺去给你要的牛奶,俺今天在校场表现好,秦都尉给了俺六个馒头,俺都舍不得吃,全给你换了奶。”

“苏兄弟,你别生气了啊,俺知道你是要当将军的人,俺可不敢得罪你!”说完,庄牛抓着后脑勺一阵憨笑。

素素听了庄牛的话,鼻子发酸,她说:“庄大哥,昨晚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不应该吼你。以后咱们互相包容,不要吵架,你说好不好?”

庄牛见素素松口,忙点头应道:“好嘞!苏兄弟,咱们以后是好兄弟,兄弟之间不吵架。”

“庄大哥,我们拉钩!”素素伸出手指,做出一个拉钩的动作。

庄牛愣了一下才伸出手指,他粗粝的手指都还没跟素素勾上,就被虞柏舟一巴掌拍开。虞柏舟不能容忍素素跟其他男人有肢体接触,哪怕是拉钩也不行。

吃过夕食,素素将那半碗羊奶倒入木盆中,将自己的手帕在羊奶中浸湿后,展开敷在了脸上,还不时地用手拍一拍,躺在塌上美美地享受羊奶的滋润。

一旁压腿的庄牛见素素用羊奶敷脸,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又糙又黑的脸,问素素:“苏兄弟,这样真的可以变白吗?”

素素隔着一层手帕嗯了一声,面部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生怕手帕从脸上掉下来。

庄牛觑了眼素素的木盆,见羊奶还剩的多,便问素素:“苏兄弟,你盆里还剩下些,让俺也敷一敷咋样?”

“随你啦。”素素躺在床上淡淡道。

得到素素的许可,庄牛将洗脸巾放入羊奶里浸湿,学着素素一样,躺在床上,靠在被褥上享受羊奶的滋润。

李大狗跟苏周也有点心动,纷纷拿了帕子浸羊奶,给自己敷脸。

素素见大家跟她一起敷羊奶,一双白嫩嫩的小手在脸上拍的“啪啪”响,小心翼翼地张嘴,“我娘说了,敷脸的时候要拍一拍。”

三人齐齐“哦”了一声,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阵大力的“啪啪啪”。

虞柏舟回到军帐,看见泡脚小分队呼自己巴掌,那画面……太美,太彪悍。他把红糖水递给躲在床帐里敷脸的素素。素素从榻上跳下来,取下敷脸的帕子,洗了一把脸,这才

接过红糖水。她转身看见泡脚小分队在大力地拍脸,她扭过头问柏舟:“他们为什么要打自己啊?”

虞柏舟掏出手帕替素素擦擦嘴角奶渍,顿了一下才说:“跟你学的。”

“噗——”素素一口红糖水喷了出去,坐在一边的长凳上笑得直不起腰。

第二天一早,泡脚小分队面面相觑,发现对方的脸肿了。

素素安慰他们:“没关系,我娘说肌肤长期被太阳暴晒,多少会产生点毒素。我娘还说了,大力拍脸可以排毒,肌肤下的毒素排得越多,脸就越肿。你们脸肿,说明正在排毒,不碍事的。”

站在一旁的虞柏舟心虚地轻咳了一声,素素说起胡话来,可真是一本正经的,说的就跟真的似的。三人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原来脸上还有这讲究?怪不得柏舟兄弟跟苏素兄弟长得这么俊呢,原来是经常拍脸吗?

李大狗摸了摸自己肿痛的脸,感叹道:“苏兄弟,那我们的脸啥时候才能变得跟你和柏舟兄弟一样好看啊?”

素素故作正经,兰花指一翘,语调里饱含诗意:“待到冬雪纷飞时……”

庄牛捧着自己一张又黑又大的脸说:“快了快了,马上就入冬了。”

苏周也摸了摸自己一张黑黢黢的脸,明显也是有心事的。他天生长得就黑,但好在五官生得好,若是再白一点儿,一定不会比虞柏舟差。这么一想,苏周也跟着期待起来,他说:“那咱们以后好好训练,争取每天多拿几个馒头,去跟其他营的人换羊奶!”

李大狗跟庄牛也点头说:“成!为了白!少吃口!”

素素也是一脸雀跃,这下好了,没有人嫌弃她敷脸了!虞柏舟看着雀跃的四个人,顿时没了言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我倒是希望我这脸再黑一点,可怎么晒都还是这么白……唉……”

雀跃的四人听了虞柏舟的话,纷纷沉了脸,一脸不痛快地瞪着他。

素素瞪着柏舟,阴森森道:“柏舟你是来刺激我们的吧?”

庄牛跟着哼了一声:“柏舟兄弟,你再刺激我们,我们就揍你!”

李大狗也抬了抬拳头,愤愤道:“再炫耀,打你哦……”

性子一向内敛胆怯的苏周也跟着弱弱道:“对……打……打你哦!”

虞柏舟也就那么随口一感叹,哪里知道招来了众愤。他不知道的是,世间有三种人最让人妒恨,一是怎么吃都不胖的人,二是怎么晒都不黑的人,三是长得好看还会读书的人。

不巧,虞柏舟就占了两个,惹得他们很是嫉妒。

虽然军帐里有十个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素素他们五人聊得来,性子也都直爽,自然就凑成了一堆。

素素他们五人在校场上的表现总是最突出的,大家都私下传他们是新兵营五壮士。她一点也不喜欢“壮士”这个称号,她更喜欢人家喊她“女侠”。她小时候常听几位师傅说她娘年轻时的事迹,她娘是金刀女捕快,做了许多侠义之士,在江湖上的地位不容小觑。

她娘常说,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做个驰骋沙场的女将军,可惜最后只能做个女捕快。想起她娘,素素有点想家。

柏舟他们都去了校场训练,只有她一人在军帐里发呆。她觉着无聊,就在新兵营各处走了走,最后干脆纵身跳上帐篷顶,坐在帐篷上,手撑下巴看着校场训练的方向发呆。

她想家了,也不知道她留书出走后,爹好不好,娘好不好,肥肥好不好。

梓郸城离东坡大营有半天的路程,她想回去看看,可又怕回去后就再也出不来了。想想还是算了,等她当了大名鼎鼎的女将军再回去,等那时候,她爹就不敢打她了,她娘也会很高兴。

素素坐在帐篷顶上,看了看四周,发现离她不远处的帐篷上,还坐着一个人。看那人的大体轮廓,像是吱吱。素素见四周无人,便轻快地飞了过去,很快轻飘飘地落在了吱吱身旁。素素小心翼翼地在他旁侧坐下,生怕脚下一个不稳摔下去。吱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也被打理的干干净净,脸上的黑色不见了,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他的眼睛漆黑明亮如宝珠,同柏舟温和的目光不同,冷如冬季的冰潭水,寒得让人难以直视。挺俊俏的一个小哥哥,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素素看着他手腕下被截掉的双手,又看了眼他那双冰冷的铁爪,说不出的心疼。

手被砍掉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素素蹲下身,用大宛话问他:“吱吱,你的手是怎么了?”吱吱是素素给他取的名字,她捧着脸看着他,指着他的光秃秃的手腕,问他:“你这里……当时,是不是很疼啊?”

吱吱没有回答。疼吗?他都已经不记得了。他望着校场新兵训练的方向,新兵们训练时发出威壮的呼喝声,听见那热血沸腾的声音,他的眼皮儿微微一动。

战场,他心之所向。

素素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盯着校场看,难道他也想当兵吗?

就在素素疑惑的时候,吱吱用大宛语喃喃说道:“我也是个将军。”

素素听见他的话不免有些震惊,脚下一滑就从帐篷顶上滑了下去,吱吱眼疾手快跳下去,将素素接住,抱着素素在空中转了一圈儿才落地。

一番交谈下来,素素知道,原来他曾是大宛国将军。大宛新帝登基后,忌惮他的势力,不仅冠给他一个莫须有罪名,还砍掉他一双手。他心寒逃来大齐,归于深山,没想到大宛仍不放过他。

素素将吱吱的身份一字不差讲给虞柏舟听。柏舟感概:“君心难测,希望我们的爹能平安度过下半生。”

当天夜里吱吱便带着小白狼们离开,给素素留了一张字条,告诉她,日后她若有难,他一定会全力帮助。以后的事情会怎样素素不能预测,她由衷希望和柏舟不要遇到什么困难。

素素葵水干净后,又开始参加训练。素素和泡脚小分队为了多攒一点馒头,体能训练总能拔头筹,他们五人在新兵营占尽风头。

不过泡脚小分队很快发现,虞柏舟越来越“自私”,总想要“霸占”素素,除了他谁也不能碰素素。

庄牛发牢骚:“俺护媳妇儿的时候都没你这样霸道,苏兄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凭啥不让我们跟他一起泡脚啊?凭啥不让我们碰他啊?”这也就算了,他们在军帐里,虞柏舟还不让他们脱衣服!李大狗也觉得虞柏舟管的太宽,有时瞧着他那张怎么都晒不黑的脸,甚至怀疑他是个女的。

庄牛跟李大狗为了证明柏舟是女人,特意跟他一起去“嘘嘘”。

虞柏舟解裤腰带,庄牛跟李大狗就死死地盯着他;等他把东西掏出来,庄牛跟李大狗一阵失落,嘴里还发出惊讶一声“呀”。

虞柏舟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系上腰带,双眸血红,骂詈道:“有病没病!给老子滚!”不等虞柏舟拿脚来踹,庄牛跟李大狗提上裤子飞快地跑了。

每天傍晚训练一完,便由庄牛拿着馒头去跟其他营的人换奶,运气好的时候可以换整整一大碗。敷脸余下的牛奶,他们还可以拿来擦身子。他们就这样坚持了半月有余,发现皮肤不仅变白了,还嫩了不少。庄牛激动地捧着脸,逮着人就问:“你看俺是不是俊了?”被庄牛庄主抓住询问的人,都昧着良心说他俊了。李大狗完全陷入了疯狂自恋状态,成天捧着脸嘀咕:“翠翠一定会嫁我!我现在怎么说也是全村最白的人了。”每当他自恋地捧着脸感叹时,大伙儿都纷纷闪避,尽量装作不认识这个“疯病患者”。

相比之下苏周就要矜持低调的多,他偶尔会去胆怯地问问虞柏舟,“柏舟兄弟,我的脸有没有白一点?”彼时虞柏舟正在给素素吹一碗滚烫的肉羹,他眼皮儿抬也没抬一下,就说:“还好,比我黑一点。”

苏周那颗脆弱的心受到了伤害。柏舟兄弟咋那么讨厌呢!

新兵营的训练一直持续到坤月,素素圆润的脸蛋儿尖了不少,身材也苗条了许多。原本素素跟柏舟差不多高,但经过近两个月的训练,柏舟竟比素素高了整整半颗脑袋。不仅是柏舟长高了,就连跟柏舟同龄的苏周也长高了不少。素素变成了他们军帐最矮的人,她以前跟他们平视,现在却是仰视,心里的落差可想而知。

素素忧郁的好几天都没什么胃口,她总觉柏舟跟苏周是偷吃了什么好吃的,个子才能长得那么快。

虞柏舟不仅是个子长高了,身子也健壮不少,体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以前他两只手才能抱起素素,现在一只手没问题。

新兵营训练结束后会有一个分营选拔,根据士兵们的体格好坏分配去各营。近几年分营选拔制度被虞大将军改善了许多。

月初时,虞仲吩咐人在新兵营的公告栏贴上告示,上面详细地写着进入各营的要求,以及士兵们的月俸。月俸是根据士兵们的优等来算,而士兵们的优等则以身高来算。譬如七尺八寸以上者,分为一等兵,月俸一千文;七尺三寸到七尺七寸为二等兵,月俸七百文;六尺八寸到七尺二寸者为三等兵,月俸四百文;五尺八寸到六尺七寸者为四等兵,月俸两百文。身高五尺八寸以下的,没有月俸。

素素的身高为三等兵,拿四百文月俸;庄牛被划分为一等兵,拿一千文月俸;虞柏舟、李大狗跟苏周,勉强挤进二等兵行列,拿七百文月俸。

素素因为身高被划分为三等兵,心里很不平衡。她想,等她以后当了大将军,一定不要这样划分士兵等级,得多打击矮个的自尊心啊?

神箭营的选拔要求公告上也写得清清楚楚。参加神箭营选拔,不仅对臂力有要求,还对骑术有严格的要求。考核的内容分别为射长垛、步射、骑射,除此之外还有弩射。射箭靶对虞柏舟来说没什么大问题,从前素素经常带着他去狩猎,虽不能百发百中,射至内院他还是没问题的。但是他对弩就不太了解了,他几乎没有碰过这款兵器。

神箭营的选拔要求让许多新兵趋之如骛,素素摸着下巴对虞柏舟说:“柏舟,你射箭向来比较出色,不如我们报神箭营吧。”素素口中的出色,就是虞柏舟曾经拿箭射中了一只在树上撞晕的兔子……

柏舟看着公告上的要求,觉得有些难度。他拉着素素沉默地走开了,等走到无人的地方,他说:“离考核还有几日,这几日你教我用弩。”

素素抱着他的胳膊,心疼道:“不嘛,练弩很伤胳膊的,而且只有四天时间,哪里够?”

虞柏舟低头看着素素,抓着她的肩膀严肃道:“素素,我是男人。三天时间,足矣。”他言语铿锵,跟把锤头似的敲击在素素心口。

素素揉着小心脏,缩了缩脖子,怯生生看着他:“柏舟,你变了……”

柏舟抓着素素的手松开,眉见掠过一丝复杂神色,他语气柔了些,说道:“素素,我只是想让你在军中过更好的生活。”

听他这么说,素素心里又开心了不少,她捏了捏柏舟的脸,“柏舟,我们以后当大将军!你吃肉我也吃肉,我们两人可以睡一个大帐篷,不用跟他们一起挤一个军帐!柏舟,你说好不好?我当女将军,你当男将军,你说好不好?”

虞柏舟伸手刮了刮她粉嫩的小鼻子,润声道:“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素素高兴地在原地蹦了蹦,“那好,我教你射弩!我偷偷告诉你,我射箭跟射弩都是我娘教我的!我爹都不知道呢!我爹一直以为我娘只会用刀,嘿嘿。”素素笑容灿烂,虞柏舟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大齐女子一十四岁便可订婚,十五及笄之后便可嫁做人妇。过了葭月素素便十五了,可惜,他在军营里不能娶素素。

虞柏舟替她撩开凌乱的耳发,温声说:“我们先去报名,五日后参加考核。”

素素点头,嗯了一声,跟着他往神箭营走。他们到的时候,庄牛、李大狗跟苏周也在排队报名,原本虞柏舟以为神箭营考核如此严格,报名的人应该不会太多,可他们过去时队伍已经排成了一条长龙。大约有六十几人。庄牛看见队尾的素素跟柏舟,忙招手让他们过来。为了节约时间,柏舟便带着素素上前插队。

李大狗看着他们,扭头对庄牛说:“看吧,我就说咱们素爷跟柏舟要来吧。”

“素爷?”素素头一次被人这么叫,她觉得这称号还挺威风,“大狗,我喜欢这个称呼!”

庄牛也说:“俺刚才还在跟大狗说呢,若咱们一起进了神箭营,就让柏舟当老大,你当老二!俺们都叫你素爷,叫柏舟老大!你们觉得,怎么样?”

素素听了直点头,“好啊好啊,我喜欢素爷!”

柏舟觉得不妥,“庄兄,我们五人之中,您最大,我们都应该尊称您为大哥。”

李大狗摆摆手道:“大哥是大哥,老大是老大,你读书多,素爷又只听你的,我们不叫你老大,叫谁老大啊?”

素素在他们五人之中,力气最大,训练时也是跑得最快的一个,在泡脚小分队眼里素素很厉害。而虞柏舟识字多,六韬五略张口就来,在他们这些大老粗当中,最崇拜柏舟这样的人。况且柏舟是什长,在他们军帐颇具威信,他们让柏舟当老大也是情理之中的。

神箭营的军官听见他们说话,嘁了一声:“还未入神箭营便拉帮结派,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说话的军官唤作苗柒,曾跟着柳都尉做事,柳都尉于他有知遇之恩,他认为如果不是因为素素跟柏舟,柳都尉不会落那样一个凄惨下场。苗柒每每想到柳都尉被腰斩的惨景,握剑的手便紧几分。苗柒身高八尺,方脸扁鼻,剑眉小眼,素素见他长得挺磕碜,根本不屑抬头看他。

苗柒盯着素素,声音冰冷,“你,抬头。”

素素傲娇劲儿上来,死活不抬头。长这么丑还让人看,有没有点自知之明?

“抬头!”苗柒震肺一吼。

泡脚小分队见情况不对,忙上前一步,齐刷刷挡在素素面前,纷纷挺胸抬头,目光炯炯看着苗柒。庄牛对着苗柒讪笑道:“长官,俺看你,他长得丑,不敢看您。”

苗柒冷冷扫了一眼他们,抬脚踹在庄牛脸上,疼得庄牛捂脸叫娘。苏周和李大狗还没来得及躲,苗柒又两脚踹过去。虞柏舟下意识挡在素素面前,将她护住。

泡脚小分队被揍,素素愤怒,吼道,“你怎么打人呢!军中禁止斗殴你不知道吗!”

苗柒握着腰间的刀,朝素素逼近,嘴角一勾笑道:“我有斗殴吗?”

素素被虞柏舟挡在身后,她仍旧一蹦一跳地吼道:“有!你打人了!”

苗柒哈哈一笑,问周边的人,“你们可有看见我打人?”

四周围观士兵齐刷刷回答:“没有!”他们就跟一早商量好了似的,睁眼说瞎话。

苏周被苗柒踹倒在地,他咬牙切齿想站起来,苗柒不给他机会,一脚踩住他的肩膀,将他又给压了下去。苗柒踩着苏周的肩膀,看着素素:“你的兄弟还挺讲义气。”

素素气得说不出话,如果不是柏舟一直拽着她的手腕,她一定冲上去打肿他的脸!

柏舟蹙眉看着苗柒,淡淡问他:“你想怎么样?”

苗柒收了笑,看着素素道:“让这个小白脸跪下,给我磕两个头。高兴了,这件事我也就这么算了。”

素素从没受过这么大委屈,她看着被苗柒踩在脚下的苏周,都快憋屈死了,偏偏柏舟还拉着她,不让她上去揍眼前这个小贱人。

苗柒看了眼虞柏舟,“你跪下给我磕头也成。你们俩谁磕,需要商量一下吗?”

虞柏舟的双眸逐渐变得阴沉,语气也异常冰冷:“要我跪,可以。”

苏周紧张的一身汗,抬头看着柏舟,“柏舟兄弟!别跪!”

素素一听虞柏舟要跪,吓得小脸白刷刷的:她的柏舟,什么时候这么没骨气了?

只听虞柏舟又道:“我只是怕你,受不起。”

听了柏舟这话,神箭营那群士兵又是一阵哄笑,苗柒看了一眼虞柏舟,“你不过是个新兵,我有什么受不起的?”

虞柏舟将素素一把拽上前,素素猝不及防就被他推了出去。他指着素素道:“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柏舟前后反差太大,他刚才还死命护着素素,这会就把素素随随便便就给推了出去……围观的人都以为他是被吓傻了。

“你跟她公平比试拳脚,若你能赢了她,我便对你磕一百个响头。”

苗柒扫了一眼身材矮小的素素,语气轻佻,“就她?”

素素挺直胸脯,眼神里满是挑衅:“就我!”

苗柒不屑一笑,一脚将苏周踹开,“老子跟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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