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锦是在一阵悉悉索索的开门关门声醒来的,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大亮,有几缕阳光细细索索地从木质门窗缝中透出来。不知道是药力的作用,黄锦觉得浑身有劲多了,精神好多了。虽然后脑勺还时不时疼几下,但是也就是伤口处疼,再没有昨天那种浑身没劲的感觉了。
二姐黄钰在屋子里绩苎麻。
苎麻是我国特有的以纺织为主要用途的农作物,一般都种在山区平地、缓坡地、丘陵地,江西一代就是苎麻四大生产基地。现代,小时候黄锦也学过绩苎麻,就是将苎麻皮先撕下来,然后晒干,变成最初的苎麻纤维,一般这种纤维都很宽,有拇指般大小宽度,呈黄色。在农村里,妇孺们一般就买这种苎麻回家,撕成一小股小股,再双手并用,十个手指配合,把苎麻分成细线粗细的苎麻丝,最后大拇指和食指一搓,就将两根苎麻丝连在一起了。
绩苎麻只是麻布加工的第一步,在农村里,一般都是女人来绩。家里的老人、妇女,空闲下来绩几股,积少成多,等到了一定量,就纺成像椰子大小的麻纱。赶集的时候,拿到集市上去买,每个麻纱看加工的精细程度和纤维的好坏,程度,能卖两到四文钱一个。
钱不多,但是家家户户女人都会,毕竟足不出户就有点收入,手快的,一天能绩两个纱,也算一笔不小的收入了。家庭主妇,也算赚点手工钱,供家里日常开销;而年纪大点的老妪,在农村里一般都会和儿子们分家另过,绩麻快的,能攒下一大笔寿材钱呢;绩麻是极为讲究双手配合,考验灵活度的手工活,因此,庄户人家的女儿,一天能绩几个麻纱,往往成了媒人评判能干与否的标准之一,绩麻快的,就代表着这个女孩能干,也是说亲的一大说头了。
“锦儿醒了?”黄钰看到黄锦手动了下,赶忙放下手里的活,把苎麻纱收好。过来帮黄锦把衣服穿好,又利落地帮她叠好了被子。
“锦儿,我去给你打水洗脸,你等一下,坐着别动。”黄钰说着话,人就到外面去了,不一会就端着个木盆子进来了,装了半盆子热水,清亮亮的。手里还有一小盒子的青盐。
倒是很讲究的一家子。黄锦心里想着,刷了牙洗了脸,黄钰又拿来梳子,小心地帮她把辫子揭开。
“锦儿,要是疼你要和我说下。你头上的伤还没好,我尽量轻点弄。这几天你千万别沾生水。”她轻手轻脚,不一会儿就给黄锦梳了两个双丫髻,用红色的丝带扎了两个蝴蝶结。
“爹和娘,还有二哥、四哥和小六都去哪里了?”黄锦问黄钰。
“爹和爷爷、叔公一早就去镇上了,估计是去况家老宅了。二哥去打猪草了。小四和小六没说干什么去。”黄钰道,说着,又坐来下,开始绩麻。
她把一块青色大粗布往腿上一罩,由于绩麻的过程要用水,罩布是用来防止打湿下面的裤子的。黄锦只见黄钰把苎麻一股一股分开,然后在一丝一丝拆分。每一小股用双手手指分开,一次能分出六股,每一股分的细细的,开始一股一股绩起来,绩麻结也连接的非常精细。黄锦看黄钰做的相当熟练,拆麻分丝,行云流水般流畅熟练,不禁有些呆了:这水平比我小时候看过姥姥绩的都快!
“锦儿,先把药喝了,一会好吃饭。”何氏端着一碗熬好的药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眼下青黑一片,昨晚应该和黄仲谦说到了深夜。
黄锦看着黑兮兮的药汤,嘴里就一阵阵发苦,迟疑着不想吃:“娘,我觉得好多了。”
何氏自然知道黄锦的心思,不觉心里一酸。早上她去厨房想给黄锦弄点糖,却被彭氏说了半天,说她不该惯着一个小丫头片子。
“二婶,孩子还病着呢。”
“小孩子家家的,有啥病?不是都已经吃了药吗,还要糖,你就惯着吧,一个小丫头而已,迟早是人家的人。”何氏不想听彭氏叨咕,她就急急地出来了。
“锦儿,娘刚尝过,这药不苦。你这好容易死里……忍一忍,闭上眼睛别吸气,咕噜咕噜几口就喝下去了。这药方还是镇上的李太医的老方子呢,对跌打损伤最是有效。”何氏只能哄着黄锦。
还别说,这药确实效果不错。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想迅速了解这个世界,找到生财法子,就要快点好起来。黄锦这么想着,狠狠心,接过了药碗,正打算闭着眼睛喝呢。
这时,四郎黄镛和六郎黄锈走了进来。
“锦儿,给你蛇泡簕(Li,念四声。)”四郎黄镛从捧着的衣襟里倒出一大捧鲜红亮丽、光润诱人的蛇泡簕。
这种果子黄锦可太熟悉了,看到了不禁口水乱流,记忆一下子就拉回到现代九十年代初的乡下。
蛇泡簕又称山莓,又叫秧泡簕,是一种野果子,多生在向阳山坡、山谷、荒地、溪边和疏密灌丛中潮湿处生长,。摘的时候树枝上有刺,要非常小心,不然就可能被刺伤。这果子一般只有春天三四月才有。
黄锦就想起了小时候在农村放牛,每到春暖花开的日子,都能在田间地头的山莓枝上摘到蛇泡簕。它酸酸甜甜的,特别美味。而且据说这种果子还有止血、凝血、抗炎的作用,对她的头伤正好。
黄锦欢欢喜喜的一口几个蛇泡簕一口药喝完了汤药。
“哥,这东西都被摘光了吧,你们从哪里找到的。”她一边问,一边把手里的蛇泡簕分给其他几个人。
孩子都嗜甜,在这物资匮乏的年代,这种野果子往往没等到长红就能被摘了。黄锦有点好奇二哥他们是从哪里摘到这么多鲜红的蛇泡簕的。
“我们几个到了后背岭去了,那里好多呢。”黄钟看着黄锦吃的欢,也笑着说。
“啊?!那多吓人,阴森森的,下次别去了。”黄锦看到二郎、四郎和小四都一身的水汽,应该是被山上的露水打湿了。
后背岭是七里江的墓山,上面到处是坟堆。还有很多用来藏红薯的地窖,小孩子不小心掉进去了就没办法爬出来了。所以一般大人都不让小孩去后背岭玩。
“没事,我们三个大男人,不怕。”四郎黄镛跳起来说。
“就你们,还大男人?”何氏笑着打趣他们,搂着小六亲了一口:“你们都懂事了,知道心疼锦儿啦。”母子几个笑成了一堆。
“……没良心的。辛苦为老黄家生儿育女的儿媳妇就这样糟践……一个赔钱货当宝哟。哎哟,不行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正屋传来了彭氏的叫骂声。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锦儿你好好休息。”何氏忙松开小六转身出去了。
黄锦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最后决定一起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