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亮跟玉珠居住的房间楼板叮叮咣咣响了半夜。
玉珠的嚎叫声也响了半夜。
两口子一个劲地折腾,搞得四周房间的人全都失眠了。整个大厦都不得安宁。
黎明的时候,酒店的服务生打着哈欠过来敲门。
门打开,王海亮围着一条浴巾,精神抖擞,问道:“小哥,什么事儿?”
服务生说:“王先生,你跟尊夫人半夜不睡觉,搞什么呢?请注意素质,免得影响别人休息,这样对我们酒店的声誉很不好。”
王海亮知道他跟玉珠的动静有点大,把酒店的客房当成了家,也把酒店的席梦思当成了家里的土炕。
在大梁山,他跟玉珠每天都这么嚎叫,村子里的人也不会说什么。
因为大梁山不单单王海亮两口子喊炕,全村的男女都在喊炕。
大家一起喊,跟拔河比赛一样,所以谁也不说谁。
可城里就是城里,城里人是有素质的,大梁山那一套在城里吃不开哦。
王海亮非常尴尬,说:“不好意思,我们在……抓耗子,你们酒店不干净,我们两口子打了半夜的耗子。”
“喔,是嘛?对不起,明天我派搞清洁的来,给你们打扫卫生,对不起,对不起。”
服务生诺诺连声,赶紧关上了房门。
酒店的二十楼是没耗子的,王海亮是急中生智,总不能告诉那服务生小哥,我跟你嫂子在研究昆字的上下结构吧?
王海亮一屁股坐在了床上,对玉珠嚷道:“折腾,再折腾啊?丢人了吧?大梁山的人,都丢到城里来了。”
玉珠却咯咯一笑,道:“丢什么人?你是俺男人,俺是你媳妇,咱俩站大街上别人也管不着,又不是偷人养汉子。你没见大街上吗?很多男人跟女人,闹市区就抱一块亲嘴。”
王海亮惊讶了,想不到媳妇接受新思想的速度会这么快。好的学不会,坏的别人刚一示范,她就融会贯通了。
不愧是做老师的,脑子就是好使。
海亮说:“从今天开始,咱们先忍忍,回到大梁山再说。免得影响别人休息。”
玉珠的脸再一次红了,说:“你忍得住,俺就忍得住……”
……
玉珠跟张喜来父女相认以后,海亮并没有立刻领着媳妇回到大梁山。
他们在酒店里住了好几天。
原因有三,第一是张喜来舍不得他们走,他要好好跟女儿,女婿还有外孙女聚聚,说说知心话,进一步说服海亮,到蓝海集团帮他的忙。
他在海亮的身上下了八年的心血,修路是小,培养海亮的领导才能,磨练他的意志是大,为的就是有一天接手自己的生意做准备。
第二,张喜来太喜欢灵灵了,从外孙女的身上,他看到了血脉的延续。
张喜来一生没有儿子,只有两个闺女,素芬一直不肯嫁,只有玉珠的孩子是自己的血脉。老人都是隔辈亲,看到灵灵,张喜来就看到了希望。
所以他把灵灵接回家住了几天,让孩子到游乐城疯了几天。
灵灵住在张喜来哪儿,晚上有小姨素芬照顾她,素芬待灵灵也很亲。
第三,王海亮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已经决定在大梁山建厂了。
既然要建厂,就必须要学会管理工厂,管理企业。
他的文化不高,对于管理,总是一边学习一边实践。看看别人是怎么做的,从中学习经验。
所以他要在Z市的各个大工厂来回走走,看看别人的厂房设计,看看别人的管理方法。
两天的时间,他走了好几家工厂,跟哪儿的老板交谈,吃饭,孜孜不倦跟人家讨教。
三天以后,他觉得自己应该到素芬的罐头厂去看看。
素芬的罐头厂,在Z市已经属于名牌大型企业了,手下工人好几百,厂房占地数十亩。里面的机械设备都是新的。
这家工厂的年产值在几百万,虽然比不上张喜来的蓝天贸易公司,但在Z市也是不容小视的。
所以海亮早上起来,没出被窝就拿起了电话,拨通了素芬那边办公室的座机。
“喂,你好,是三联罐头厂吗?”
里面却传出了一句甜甜的女人声音:“您好,我们是三联罐头厂,很高兴为您服务,您找哪位。”
听到这个声音,王海亮怔了一下,这声音好甜,好熟悉,好像在哪儿听过。
“喔,我找你们的厂长素芬,麻烦您请她接个电话。你告诉他,我是王海亮。”
哪知道一句话说出,啪嗒一声,那边的电话就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王海亮感到奇怪:“喂,喂,你没事吧,姑娘,你怎么了?”
那边的姑娘已经被闪电劈中,浑身颤抖,眼睛里也噙满了泪花。
因为接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王海亮朝思暮想的二丫。
二丫已经好多年没有听到过王海亮的声音了,再一次听到男人的呼唤,她立刻惊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心顷刻间碎裂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涨热起来,心跳也加速起来。
海亮,没错,的确是海亮,多么熟悉的声音啊……
这声音浑厚有力,让她魂牵梦绕了八年……
他最后听到那句声音,是八年前的冬天,男人拉着她的手走在大梁山的山道上。
那时候,天空下着鹅毛大雪,海亮穿着一件狼皮坎肩,身后背着一把铁弓,箭壶里是五十根打磨锋利的利箭。
二丫也穿着那件画格子小袄,脚上是一双布鞋,竖着一对羊角辫子。
他的样子英俊无比,她的样子也俊美异常。
她觉得那时候的王海亮就像召树屯,而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孔雀公主。
王海亮竭力斗败了黑熊,拉着她的手走在逃亡的路上,后面是她的父亲张大毛在苦苦追赶。
两个人躲在了一个山洞里,点燃了一堆篝火,就在熊熊的篝火下,女孩将白净的身体给了男孩,男孩也将人生的第一次给了女孩。
一阵狂风暴雨以后,他们还紧紧抱在一起舍不得分开,彼此之间立下了永不背弃的誓言。
那时候的二丫是幸福的,也是美丽的。王海亮是幸福的,也是满足的。
哪知道天不遂人愿,他们还是被张大毛给堵在了山洞里。
海亮拉着二丫的手逃走,被张大毛追上。张大毛怒不可解,一棍子打向了海亮的脑袋。
二丫担心海亮受伤,就跟父亲苦苦相搏。
张大毛一不小心,失手将二丫打下了悬崖,从哪儿以后,她跟海亮就是天各一方。
当二丫的伤势痊愈,再一次返回大梁山的时候,看到的却是海亮跟玉珠成亲的场面。
而且她还看到了自己的坟墓,那坟墓是海亮为她立的衣冠冢,里面只是几件衣服。
海亮竟然认为她死了,跟玉珠成了夫妻。
那时候的二丫心如刀绞,真的想一死了之。
但是她的肚子里蠢蠢欲动,王海亮留下的祸根已经在悄悄生根发芽。
孩子出生以后,玉珠毅然将孩子偷偷送还给了海亮。她相信海亮会好好照顾他。
可哪知道,孩子会忽然被野狼叼走,从此以后不知所踪。
这就等于,她跟海亮之间的孽缘撤地切断,两个人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八年的时间,她没有打算修复这种关系,因为她不想打扰海亮的幸福生活,不想对不起玉珠。
她两次将海亮灌醉,爬上男人的炕,试图再为他生个儿子,也算两个人没有白白相好一场。
可两次都失败了,不知道是自己的问题,还是海亮的问题,再没有种子在她的肚子里生根发芽。
现在的二丫很孤苦,还是一个人过。
她跟从前一样,单独住在一座公寓里,每天晚上都想海亮。
有时候想的睡不着,她就玩自摸。
她在床上打滚,紧紧抱着那个布做的玩具,她把那玩具当做海亮,在床上翻滚,呢喃。
她想象着男人亲她,抱她,摸她,将她抱在怀里,压在身下……
直到一股麻酥酥的电流从身体里流过,全身剧烈颤抖一阵,脑子里显出雨过天晴的舒畅方才作罢。
八年的时间,二丫就是这么过来的。
而这个秘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的闺蜜素芬也不知道。
她渴望见到海亮,但是又怕见到他。
真的见到他,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怎么面对他。
如果海亮真的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会抛弃玉珠,拼命地追求她。
那样的话,男人的事业就完了,玉珠的一生也就完了,大梁山的希望也将彻底破灭。
她知道这样做的结果。
忽然听到海亮的声音,由不得她不颤抖,不纠结,她吓坏了,也激动极了。
“喂,喂,姑娘,你没事吧?”电话筒里,海亮还是在焦急地询问。
二丫的旁边,素芬带着工作帽,身穿工作服正在批改文件。
猛然发现二丫扔掉了电话,她吃了一惊,赶紧问:“二丫姐,咋了?是不是电话机有电?”
二丫惊恐地摇摇头,指指电话机,小声道:“海亮,是海亮,素芬,求求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在这儿?”
素芬苦苦一笑:“瞧把你吓得,你到底是想见他,还是害怕见他,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
素芬没办法,只好拿起了电话机,说:“海亮哥啊,你怎么打电话到我的厂里来了?”
那头的海亮听到了素芬的声音,这才虚口气:“喔,妹子,我找你有事。”
素芬问:“什么事儿?”
海亮道:“今天我想到你们的厂子里,参观一下,我想学习一下你们的管理经验,不知道你欢迎不欢迎。”
素芬一听噗嗤笑了,心说,参观个毛,这厂子本来就是你的,你才是这里的法人代表。
Z市的罐头厂真的是王海亮的,不单单是厂房,流动资金,包括这里的工人,都是他的。
因为当初二丫跟素芬承包罐头厂,启动资金是海亮给的,管理的模式跟方法,也是海亮定下的。
所以,工厂在注册的时候,二丫毅然填上了王海亮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