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一声爆响,惊天动地,气壮山河,整个大梁山都震撼了一下。
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震裂了山川,崩碎了巨石。滚滚的尘烟也弥漫而起。
王大夯还没有明白怎回事,就被一阵剧烈的冲击波给掀翻了……磨盘大的石块跟着他的身影一起滚下,叽里咕噜填充了下面的山谷,好比大雪崩一样。
“大夯哥……”
“大夯——!”
“孩子——!”
建国惊叫了一声,王庆祥惊叫了一声,不远处的几个工人一起惊叫。
眼前的一切吓得所有人目瞪口呆,等到大家打个冷战,清醒过来以后,纷纷奔着石头滚落的地方冲了过去。
尽管上面的险石还没有排除,可谁也顾不得自身的危险了,一起跳下了旁边的半山坡。
好在山坡不深,巨大的石块缓冲力也不大,但是大夯的身体被压在了下面。
人们喊叫着,呼唤着,奔跑着,纷纷拿起手里的撬杠冲了过去……大夯已经不见了,被压在了石头下面,埋得严严实实。
建国立刻慌了手脚,当初他的二哥建军就是这样被炸死的,炸的粉身碎骨,他担心大!也被炸死,惊叫道:“快,把石头撬开!救人,救人啊!!大夯哥哥你别死,别死啊!”
王庆祥也手足无所,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他知道大夯完了,不被炸药炸死,也会被这些滑坡的石块压死。
大夯可是王海亮的左膀右臂,也是海亮手下第一圆悍将,没有了大夯,王海亮以后将会寸步难行举步维艰。
轰地一声,漫山遍野都是人,搬石块的搬石块,拿撬杠的拿撬杠,人们慌作一团。
大石块被一点点撬开了,大夯的身体一点点露了出来,可还是有一块更大的石头压在大夯的身上。
王庆祥跟建国看的清清楚楚,大夯的两腿被砸断了,血糊糊地一片,其中一块尖利的石头穿透了男人的肚子,刺穿了他的五脏,大夯的身体还在山石下抽搐。
而那块最大的石块,就压在他的双腿上,足足七八千斤,任凭人们用尽力气,也不能使那块石头移动半分。
“怎么办?怎么办啊?庆祥叔,大夯哥救不活了!”建国嚎叫起来。
就在所有人焦急不堪的时候,忽然,山道上传来了阵阵的马铃声,那马铃声是运输队的人赶回来了。
今天王海亮刚好不在,到山外送货去了,领着运输队的人将大山里草药,柳编,全部装上了国道上销售商的汽车。
大暗病以后,人们第一次得到了收获,王海亮本来还挺高兴。
猛地看到海亮,建国像是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冲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一边跑一边哭,来到近前,扑通趴在了地上:“海亮哥——!大夯哥他……他!”
王海亮预感到不妙,机灵灵打了个冷战,一下子揪住了建国的脖领子,问道:“大夯哥怎么了?你说啊?”
“大夯哥……遇到了哑炮,他……被炸下了山坡,一块大石头压住了他!!”
我靠!王海亮晃了晃差点晕倒,明白过来以后,一个箭步冲向了山坡的位置。
他听到了刚才炮响,知道大夯凶多吉少,来到工地上一看,眼前的一切让他惊得目瞪口呆。
“大夯——!我的哥啊!”王海亮暴叫一声扑了过去,他看到了奄奄一息的大夯,也看到了男人的下肢被压在磐石之下。
“快!救人!救人啊!愣着干嘛?!”王海亮的脑子一片空白,赶紧命令人搭救。
建国说:“我们已经尽力了,可这块石头太重了。”
王海亮怒道:“笨蛋!用绳子拴住石头,让牲口来拉!把所有的牲口全都拉过来!!”
这无疑是一个好办法,大家这时候才明白王海亮是聪明的,也是足智多谋的。
大家纷纷抓住了绳子,十多条粗壮的麻绳很快将巨石缠上,五六匹大骡子也被赶下了山坡。
牲口的力量,再加上撬杠的力量,人多力气大,终于,那块磐石被撬开了一条缝。
趁着这个机会,王海亮抱住了大夯哥的腋窝,向外一拽,将大夯给拽了出来。他不敢停留,第一个想到的是上医院。
他的父亲王庆祥是老中医,他本人是小中医,都是治病的高手。可大夯哥身体的骨骼多数被砸断,肚子也被一块三棱石刺穿,双腿跟面条那样绵软。
这需要大量的血浆,还有氧气,还有外科手术,麻醉药,等等等,只能到医院去。
可前面的山路是不通的,运送一个病人谈何容易?运输队的人赶紧过来帮忙。
王海亮一下子将大夯背在了肩膀上,努力爬上了山坡,直接向着山外跑……
二百里的山里,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跑到尽头,普通人走出大山,至少需要三天的时间。他不知道大夯能不能坚持得住……
王大夯不单单双腿被砸碎,腰椎被砸碎,五脏被刺穿,脑袋上也有一个核桃大的洞,那大洞同样在咕咕冒血,滴滴答答流淌在海亮的肩膀上,染红了他的衣裳。
大夯嘴巴一张,哇地一声喷出一口血,全部浇在了海亮的脑袋上。
他白眼上吊,气若游丝,知道自己不行了,只好说:“海亮……你……放下我,我有话……要说。”
海亮也知道大夯哥不行了,爬上前面的山道,只好将大夯的身体放了下来。
“大夯哥,你挺住!一定要挺住!你不能死,喜凤嫂不能没有你,如意不能没有你,我不能没有你,大梁山也不能没有你啊……!”
大夯微微笑了,说道:“海亮……我……不行了,帮我照顾……喜凤……还有……如意。”
海亮哇地一声哭了,说道:“大夯哥,你放心,我会对嫂子好的,也会对如意好,你放心……”
大夯说:“海亮,我……看到……看到小燕了,……小燕……在向我索命哩,她……就站在你的身后。”
“大夯哥,你别说话,别说话啊,我送你到医院去。”
海亮想将大夯再次背起来,但是大夯就是不肯起,眼睛死死盯着海亮的背后。
大夯哥临死前,因为失血过多,大脑供血不足,他出现了幻觉,看到了小燕。
小燕是他害死的,被炸死在了土窑里,他觉得这是小燕在向她索命……报应来临了。
去年修路一年,除了建军死的那一次,从来没有出现过哑炮、
这哑炮来的奇怪,来得莫名其妙,五根雷管一个也没响,偏偏自己走到跟前,却响了,只能是天意。
大夯哥这辈子没有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儿。唯一的一个,就是炸掉了废窑,砸死了小燕。
他杀死小燕,同样是为了大梁山的群众,因为小燕是暗病的罪魁祸首。她不死,将有更多的人染上暗病,这女人是个害人精。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他觉得报应来了,自己也该偿命了。
海亮死死攥着大夯的手,用力嘶嚎:“大夯哥,你别睡,别睡啊!!我背你,咱们上医院,上医院……”
王海亮再次将大夯背在了肩膀上,继续在大路上奔跑,大夯的鲜血一串串向下淌,砸在地上,地上留下一个个血红的小坑……
大夯的白眼翻得越来越厉害,气息也越来越微弱,他喃喃道:“海亮……还有……一件事,你没……告诉我。我……闷了……两年了,”
王海亮流着泪道:“哥,你说,我听着呢……”
大夯道:“当初我老婆屁股……上的圈圈,你是咋弄的?”
王海亮想不到都这个时候了,大夯哥还在问这些无聊的问题。
两年前,王海亮竞争村长,为了将大夯击败,半夜潜伏到他家,在大夯的媳妇喜凤嫂的屁股上画了个圈圈。
那个圈圈很圆,跟用圆规画的一样。
直到现在为止,大夯也不明白海亮是怎么将那个圈圈弄上去的……他整整闷了两年,临死不想留下遗憾。
王海亮一边跑一边说:“那是我用毛笔,在你家尿盆上描了一圈,你媳妇半夜撒尿,蹲尿盆上,那个圈圈就印刻上去了。”
大夯噗嗤笑了,说:“海亮……你小子……真聪明,弟弟,我的好弟弟,哥真想跟着你,一起****……一百年,一起过上好……日子……”
接下来大夯就不说话了,双臂耷拉下来,脑袋也歪在了一边。
王海亮渐渐意识打破大夯的身体开始冰冷,男人停止了呼吸,温度也没有了。
王海亮被闪电劈中,他停止了脚步,发出竭嘶底里一阵嚎叫:“大夯——!我的兄弟啊——!”
旁边运输队的几个小青年也呆立了很久,大家一起哭了,山道上哭声一片。
不知道过了多久,建国过来说:“海亮哥,大夯哥……走了,咱们还是回去安葬他吧。”
王海亮这才慢慢将大夯的尸体放下来。他的泪水已经弥漫了双眼,打湿了衣裳。
几个人做了个简易的担架,将大夯的尸体抬了回来……再次回来的时候,大夯哥的脑袋上缠着一块白布,那白布蒙了他的头脸。
当大夯的尸体被抬进家门以后,喜凤嫂瞅到了男人冰冷的躯体。她同样嚎叫一声:“大夯——!”向后一倒,晕死了过去。
从始至终,海亮都没有让喜凤嫂看到大夯哥的死人脸。
他担心女人受到刺激,也想把大夯哥最英俊的样子留在女人的脑海里。
他跟村子里的几个年轻人操办了大夯的丧事,在大街上搭起了灵棚。
大梁山五个村子的所有人都过来祭奠大夯哥,每个人想起他的憨实,善良,热心,全都潸然泪下。
一年半的时间,大梁山修路,大夯哥一只冲在第一线,他不辞劳苦,也不喊冤叫屈。他对弟兄们非常照顾,十里八乡的人都在传颂他的美名。
然而现在他却死了,永远离开了队伍,大家再也看不到那张憨实的笑脸了。
下葬那天,五个村子的年轻人都过来帮忙,纷纷抬起了丧架,就那么一步步将他抬上了大梁山。
大夯哥被埋在了大梁山的山坡上,面朝着公路的方向。
站在这里,海亮跟大夯修过的路一览无遗,尽收眼底。海亮想着,将来让大夯哥同样可以看到大路修通的一天……泉下有知,他也可以瞑目了。
大夯就那么埋掉了,孤零零一座坟头,坟前有一个老槐树,树上几只鸟雀在嘎嘎鸣叫,显得无比苍凉。
喜凤嫂身穿孝衣,她的儿子如意刚刚一岁半,带着很小的孝帽子,女人跟孩子一起啼哭。
从此以后,大梁山又多了一个孀妇,这孀妇就是喜凤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