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汐走过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送你回去。”她这么说。
陈筱冉笑了笑，回去？她还能回哪里？她爷爷见到她现在的这个鬼样子，真的不会打断她的腿？
林汐看出了她的为难，于是道：“要不要先去我那里住？”
“没关系，我回家就好。”陈筱冉摇摇头，反正该知道的总是要知道的，“我给个人打电话让给他来接我一下就好，你还是先去看看贺向庭，他不太好。”
林汐真的很想说，知道他会不好，你竟然还这么对他？
刚才贺向庭来的时候，得知陈筱冉进了手术室，那种忽然间就散发出来的失望气息，林汐看得明明白白。
他靠在墙上，眼睛几乎要将手术室的门给看出一个窟窿。
“林汐，你说她会不会后悔？”贺向庭这么问她，“会不会到了手术台上，忽然后悔了，留下了这个孩子？”
林汐摇头，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劝了陈筱冉，但是她不听。
她想拉住陈筱冉，但是却听她说：“林汐，别让我恨你。”
陈筱冉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所以这个举动，不是冲动。
但是陈筱冉一直都没有出来。
她在里边呆的时间越长，贺向庭就越绝望。
以至于到后来，他真的是一点点希望都不报了。
他说：“林汐，你知道我今天有多高兴么？我们领证了，她还说晚上要送我一个很别致的礼物，我以为她是真的要敞开心扉接纳我了，但是最后，这个礼物就是流产同意书么？”
林汐闭着眼睛，有些不敢去听贺向庭的话。
她非常明白那种感觉，本来满心欢喜，谁知道后来，从云端跌入地狱。
她真的是低估了陈筱冉的狠心。
陈筱冉的话打断了她的回想：“你扶我到楼下，我去等朋友。”
外边的雨下得很大，陈筱冉觉得这个天气很是映衬她现在的心情。
看，老天都在哭。
“你还是去看看贺向庭吧。”陈筱冉开口，“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我让顾经年去，我陪着你。”林汐说着，拿出手机给顾经年打电话。
陈筱冉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想要挡住有五指印的那半张脸。
林汐很快就打完了电话：“顾经年说很快就去找。”
陈筱冉点头。
林汐看她的头发有个东西，想要伸手给她拿下来，谁知道手指刚刚接触到陈筱冉的头发，却听她一声惊呼：“别碰我！”
林汐一个激灵，陈筱冉也是立刻后退两步，却没有想到直接踩在了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的脚上。
女人尖叫一声抬脚，但是高跟鞋没有站稳，直接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陈筱冉转身想要拉住女人，但是自己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力气，非但没有拉住，自己也跟着摔了下去。
躺在水坑里边的时候，陈筱冉整个人都是懵逼的。
林汐见状，也不顾大雨，立刻跑了过来扶她。
孩子坐在地上，可能是摔疼了，哭得撕心裂肺。
陈筱冉站起来之后急忙去扶小孩子，嘴里连连道歉。
“你没长眼睛啊！”女人狠狠推搡了一把陈筱冉。
“对不起，对不起。”陈筱冉连连道歉。
女人一看到小孩的胳膊上蹭破了皮，更加心疼，骂陈筱冉骂得更狠了。
陈筱冉从包里拿出纸想要给小孩擦胳膊，但是那个小孩可能也觉得她是坏人，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狠命地扯。
林汐可以看出来小男孩很用力，但是被扯到头发的陈筱冉却没有痛呼。
林汐皱眉刚想说话，但是小孩一用力——陈筱冉的头发直接掉了下来。
不是一个两根，而是所有头发。
小孩子手里拿着一把头发，也是懵逼的。
林汐看着陈筱冉，惊讶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陈筱冉摸了摸自己头顶，再看着小孩手中，脸色瞬间就变了，然后尖叫了一声，一把将头发扯了过来。
不知道小男孩是被她的头发还是被她的尖叫给吓住了，张大嘴老半天都没说话。
女人可能也觉得不太对劲儿，也不骂人了，直接抱着小孩离开。
陈筱冉哆嗦着手，想要重新将假发戴上，但是假发太长，又是湿淋淋的，怎么都戴不上。
“筱冉。”
林汐刚刚叫了她一声，但是陈筱冉又尖叫一声，看着她的眼神惊恐而又无助，随后转身就跑。
林汐想也不想地立刻追。
陈筱冉像是不要命了一样的跑，甚至还无视交通规则直接穿过马路，好多次都是和车辆擦肩而多，林汐看的胆战心惊。
她一边喊她一边追，但是距离还是越来越远。
不知道追了多久，林汐都有些喘不过气。
雨太大，整个世界都是模糊的，大雨砸在她的脸上，呼吸艰涩。
她看着陈筱冉的那个影子忽然倒了下去，自己立刻跑了过去，总算是赶住了她。
陈筱冉是被一个水坑给绊倒了，扭到脚，站不起来。
林汐立刻蹲在她身边。
站不起来陈筱冉甚至还手脚并用想要爬走。
“筱冉，筱冉，你干什么！”林汐一把抓住她。
陈筱冉手里紧紧握着那团假发，就像是抓着自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然后忽然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林汐上前抱住她，听见了她的哭声，一开始很小，然后越来也大，最后成为号啕大哭。
林汐仰头看着天，也不知道自己脸上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
她就这么紧紧抱着陈筱冉，紧紧抱着。
难看的脸色，坚定的拒绝，还有这光秃秃的头顶，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是她非常不愿意听到的一个答案。
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就这么抱着陈筱冉，在这大雨中淋着。
陈筱冉哭得撕心裂肺，最后，没了声音。
林汐看着她，却发现她晕过去了。
她一边将陈筱冉手里的假发手忙脚乱地给她套上，一边拿着手机打急救电话。
陈筱冉那么爱美，肯定不愿意自己的头光秃秃的。
而且她一直非常喜欢自己的头发，所以留的长长的，还好好保养着，因为说那样就可以随意更换发型。
但是现在没有了，她没有了她最喜欢的头发，一并没有的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林汐紧紧抱着她，紧紧抱着。
一直等到救护车呼啸而来，林汐跟着她一起上去。
看着陈筱冉双目紧闭的样子，林汐整个人都是六神无主的。
安欣没有想到会在医院里见到一身狼狈的林汐。
她立刻将林汐拽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给她拿衣服擦头发。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安欣皱着眉头问。
“刚才救护车是去接陈筱冉的。”她只是这么说。
安欣一愣：“筱冉怎么了？”
林汐摇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本身就不清楚，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不愿意去说。
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愿意说。
她是懦夫，只想逃避，不想面对。
安欣抿唇，觉得很可能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自己也不多问。
她只是给林汐擦着她头发上身上的水，给她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一起去手术室外边等着。
陈筱冉被推出来的时候，假发已经不见了。
安欣不由自主地捂着嘴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医生，她怎么了？”林汐拽住一个医生急忙问道。
“病人有脑血管瘤，看起来前一阵子应该刚做过开颅手术，但是手术不成功，我们刚才发现哪个瘤还是存在的，而且是两根敏感神经中间，如果贸然手术的话可能会带来严重后果。”
林汐抿唇：“如果要是不摘除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会压迫视神经，然后会扩散，最后死亡。”
“如果手术的话，成功率是多少？”安欣又问。
“保守估计，百分之十。”
“多少？”安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那个数字。
“百分之十。”医生的重复证明她们不是幻听。
林汐和安欣现在两个人，都是彻彻底底的懵逼。
“谢谢您。”
林汐吸了吸鼻子，果然，和她刚才想的一样，糟糕至极的事情。
“估计现在谁都不知道。”安欣如是道，“甚至估计就连她爷爷也不知道。”
林汐点头：“对。”
“我们先等着她醒过来。”
陈筱冉醒来得很快，晕倒前的一幕幕很快就涌入了她的脑海中，使得她头痛欲裂。
一转头，看见了外边的林汐和安欣。
然后她们两个走了进来。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安欣很温柔地问她。
陈筱冉微微摇了摇头。
现在的脑袋真的是，一动就各种疼。
“好好休息，我们守着你。”林汐很认真地注视着她，“我刚才打过招呼了，晚上不回去，陪着你。”
陈筱冉眨眨眼，眼泪直接就掉了出来。
安欣看着她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子，也红了眼眶。
林汐没有哭，只是看着她：“谁都不告诉一声，你自己一个人干什么呀！”
陈筱冉瘪着嘴巴，她真的什么都不想干，她就是想自己一个人等死。
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