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少卿听闻，皱了皱眉：“我娘？”
如今和娘有什么干系，娘早在二十年前就过世了。
赵氏犹如被寒冬腊月的凉水迎面泼下，浑身僵冷：“白氏你是何意？我方才不是说过了么，宋氏的院子起火我并不知情，事后下人禀报，我才知晓此事。如今左右都落人口舌，大可彻查此事！”
白氏冷笑道：“彻查？好。来人！传唤冬兰。”
赵氏和孙姑一听，心里暗叫不好，白氏这贱蹄子莫不是早有准备。
温少卿挑了挑眉。他先前倒是有听说指证宋氏偷盗观音像的丫头，就叫冬兰。
丫鬟下人们正在赶紧收拾满地的摔碎的碟碗瓷片。
没过多久，冬兰带到，规规矩矩跪在堂上。
方才她跟着管家过来时，听说卿少爷发了好大的脾气，看着地上一片狼藉，冬兰身子紧张得发抖，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脸埋到胸脯里。
白氏声音扬了扬，中气十足：“冬兰丫头，如今有少爷给你做主，你便实话实说。倘若你还不肯说实话，有你好果子吃！”
冬兰赫得身子一软。
二夫人王氏不禁咋舌。这白氏如今真是不跟赵氏鱼死网破不罢休的模样。自己还是两边都不帮的好，免得惹一身骚，落得两面都不是人的下场。
赵氏隐怒道：“白氏，你这是何意？如此端着温家三老夫人的架子威胁一个下人，成何体统，白的也说成黑的了。”
“哦？”白氏道：“大姐稍安勿躁，先听听冬兰怎么讲。”
“……，”冬兰一愣，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浑身抖得更厉害了，慌忙磕头：“老夫人饶命，少爷饶命……”
头磕在地上一下比一下响。
温少卿皱眉。好端端的，这般慌张地喊着饶她性命，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从实说来！”
“少爷饶命……奴婢也是不得已……是……是，”冬兰满脸泪水，起身悄悄看了一眼赵氏和孙姑，慌忙道：“是大夫人教奴婢将青梅羹交给宋氏的！”
赵氏浑身一颤，怒骂道：“贱婢！你再敢听白氏唆使，胡言乱语，当心割了你的舌头！”
冬兰吓得哆哆嗦嗦的不敢讲话了。
白氏冷冷一笑，道：“是不是我唆使，大姐，你倒是她把话讲完，再作评判也不迟。冬兰丫头，老夫人如今说是我逼迫你如此冤枉她，你可有何凭据证明你如今说的是实话？”
“有，”冬兰抬起头，抖着手从怀兜里捧出一包用粗布细细裹好的东西：“这是大夫人让孙姑给奴婢的手镯，说是从今以后，冬兰就是大夫人房里的丫头了……”
说着，她把粗布打开，将镯子亮了出来。
众人一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老夫人的东西。
“少爷，老奴冤枉啊。”孙姑汗流浃背地跑出来跪下道：“这贱婢肯定是从老夫人房里偷了镯子，如今来陷害老夫人。”
赵氏气得咬牙切齿：“贱婢，你如今帮衬着白氏来陷害于我们，是何居心！”
白氏道：“事到如今，你主仆二人还不肯承认。若真是冬兰丫头私自拿了，你大夫人赵氏房里丢了东西，以你温家大夫人的性格，岂不是要把温府里里外外翻个透彻，也要将偷盗之人抓出来？此前我倒是只听你丢了观音像，到没听你还丢了镯子呀？”
“够了！”温少卿很是头疼，他道：“来人，把贱婢冬兰和孙姑拉出去仗责八十大板，逐出温府，永不准踏进温府半步！”
孙姑一听，腿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她这老身板哪里扛得住八十板子。
赵氏慌了，连忙扯住温少卿，含泪道：“卿儿，卿儿，孙姑到底是我的陪嫁侍女，在温家几十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她从小看着你长大……如今，你怎可听信旁人谗言，伤了为娘的心啊……”
冬兰抖成了筛糠，哭得一塌糊涂，她好生悔恨，大喊饶命。
孙姑眼泪纵横：“少爷饶命，夫人救我，救我啊……”
“哼。还不拖出去。”温少卿毫不留情面。
这孙姑就好比赵氏的左右手臂，温家的财务大权一直在赵氏手中，如今那新来的管家也是孙姑的亲信。他早想将赵氏的人给赶出去，莫以为他不晓得，这些年孙姑仗着是大夫人的人，狐假虎威，暗地里都干了些什么勾当。
赵氏红着眼睛，转头恶狠狠盯着白氏：“贱妇，我跟你拼了！”
话说着，赵氏扑了过来想要掐白氏的脖子，被白氏身边的丫鬟一把抱住。
“放开我，贱婢，跟白氏贱妇一伙的都不是好东西！”
温少卿拿起旁边丫鬟盘子里的茶杯一摔：“成何体统！”
“啪。”摔得粉碎。
惊得赵氏一愣，气道：“卿儿，我到底是你名正言顺的娘亲，你为何如此帮衬外人！白氏这个贱妇分明是看不得我们娘俩好，故意离间我们母子！”
“哼。名正言顺？”白氏道：“可惜孙姑那毒妇被拖了下去，她若是再待一会儿，恐怕还不只这八十板。赵氏，你这名正言顺到底是如何得来的？二十年前周氏是如何落得跟如今的宋氏一样下场，孙姑怕是这温府上下最清楚的人了。”
“你血口喷人！卿儿，白氏向来与我不和，她如今千方百计陷害于我，不过是记恨我当年抢了老爷的恩宠，做了大房。你切勿听信她一面之辞。”
温少卿皱眉，他扶着额头，头有些痛。他向来最烦温家内宅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
白氏不怒反笑：“我白若兰何曾稀罕过温家大房的位置。反倒是你，赵氏，你见不得老爷独独待我好，当年我腹中孩儿，便是被你和孙姑暗害，我那时年轻，竟不知你们将送我的衣料丝线用麝香水泡过，否则，早在老爷在世时就揭穿你了！可怜我那怀胎三月的孩儿，当年大夫只道我身子虚导致滑胎……”
说着，白氏热泪盈眶。
没想到这件事白氏知道了。赵氏定了定心神：“你……你如今连流产也怪我头上了，你好狠的心，没凭没据的，分明是诬陷！”
“诬陷？赵氏，今日我便让你见一见一位故人。”白氏怨毒地盯着赵氏，恨不得将她皮剐了：“飘雪，将那人带过来。”
白氏的贴身婢女找飘雪道：“是，夫人。”
白氏竟是有备而来的。那飘雪出了门槛，眨眼功夫就将门外的人引了进来。
只见那人一瘸一拐的，进门抬头，望着赵氏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来：“赵夫人，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赵氏顿时瞪大眼睛，连连往后退：“你……你……怎么可能……”
温少卿奇怪的皱起眉头。
二夫人王氏瞧见那人的脸，赫得跳了起来：“这……这不是吴账房吗？”
即便是瘸了腿，脸上多了一道刀疤，王氏还是记得他。
“吴账房？”温少卿奇怪的看了王氏一眼。府里只有个做账房先生的李怀亮，什么时候多出个姓吴的账房了。
王氏看着温少卿，有些于心不忍。这件事还不得不牵扯出当年温府的一桩辛秘。老爷当年为了顾及温家脸面，不让那件事传出去，严厉苛刻地禁止府里的人再提起。
白氏盯着神色惊恐的赵氏，一步一步逼近：“是啊，当年被认为放火烧死周氏的吴账房，隔了这么些年，又出现在你眼前，赵氏，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心惊肉跳呢？哈哈哈哈……”
温少卿一惊。母亲周氏是被烧死的？
白氏笑的越发癫狂，赵氏一脸惊悚地盯着吴账房，像见了鬼一般：“怎么可能……”
二夫人王氏望着白氏，不禁喃喃道：“疯了疯了。白若兰，你这个疯女人。”
“到底怎么回事？”温少卿隐怒。
“我是疯了，在知道赵氏害死我孩儿的时候，我就疯了，”白氏嘴角噙着笑：“老爷为了温家列祖列宗的脸面，传出去有损温家名风，自周氏死后，就严苛禁止在提起这件事。这么多年来连周氏的亲生儿子也不知道，他母亲是在生下他以后第二晚被烧死的，真是讽刺。”
温少卿霍然起身，青筋毕露：“什么？！”
赵氏瘫坐到地上。完了，如今，什么都完了。
吴账房眼中充满汹涌的恨意，盯着赵氏，指着她：
“就是这个如今的温家赵夫人，当年买通下人陷害我纵火烧了周夫人的院子，老爷一怒之下将我的腿打断，赵氏煽风点火，落井下石，后来竟然趁我被关在柴房的时候，派人迷晕将我运出府，而后杀我灭口，又将我抛尸荒野，伪造我逃跑的痕迹！幸好我命大，被村夫所救，这才苟活至今，如今我身上脸上大大小小的刀疤三十七处，都是拜赵大夫人所赐！”
白氏看着赵氏瑟瑟发抖的模样，疯笑道：“如今的宋氏，就是重蹈当年周氏的覆辙。只可惜那场火没能把宋氏烧死，不然就能让当年的情景重现……哈哈哈哈……”
二夫人王氏不敢置信：“疯女人，难不成你为了重现当年的情景，纵火烧了宋氏的院子？”
“我白若兰敢作敢当，我从未说过不是。宋氏的院子是我买通夏婵烧的，夏婵也是我杀的，故意散播流言说是赵氏杀的，那又如何，还是不能让赵氏惊慌失措心里生出半分心虚，承认当年的事是她做的，这赵氏毒妇伙同孙姑那贱人将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做得滴水不漏，自持旁人无法察觉，拿不出丝毫证据来。杀我腹中孩儿的事，我确实是找不出证据，但是少卿娘亲的死，那就未必了。赵氏毒妇千算万算终究是棋差一招，哈哈，杀子之仇，我白若兰必定要她赵氏血债血偿。”
“够了！”温少卿气得浑身颤抖，叫了二十多年的娘亲，到头来却是杀母仇人。一时间让他难以接受。只见他双眼通红，一一扫过赵氏和白氏，一字一句道：“你们，简直是面目可憎的妖魔！”
他现在一刻也不想再看见这些人，只觉得让他厌恶。说完，他带着满腔的愤怒和哀痛大跨步离开，走到门口，白氏尖声叫道：“少卿！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的母亲周氏是生下你的第二晚被赵毒妇活活烧死的啊！周氏的惨叫声你听到了吗！你被奶娘抱去喂奶了没听到啊！周氏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啊！赵氏这个杀人凶手，人证物证具在，该送她去官府以命抵命啊！”
一个是从未谋面的亲生娘亲。
一个是养育他二十多年的慈母，儿时的一点一滴历历在目，如今却成了杀他亲生母亲的大奸大恶之人。
温少卿早已泪流满面。他背着身子，不让其他人看到。只听他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暗哑的嗓音，哀痛道：
“即刻起。赵老夫人与白姨夫人搬进薄樱苑，此后不得踏出薄樱苑半步。今日之事，其余的人不得再提，若胆敢走漏半句风声，挖舌割耳论处。”
薄樱苑靠近后山，地处偏僻，但环境清幽安静。温家是名门望族，温家的脸面，他温少卿不得不要。
下人们一听，皆是暗自震惊，纷纷规规矩矩地道：“是。”
赵氏浑浑噩噩，目光涣散地望着温少卿，这就是她二十年来心心念念百般疼爱一手养育大的儿子啊。
白氏似是不甘心，咬牙切齿地扑过去掐赵氏：“贱人，还我儿性命！！！”
二夫人王氏望着她们，终是叹了一口气：“报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