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吃一惊,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伤口被牵动,这时有点隐隐作痛。我冲出帐篷,却见前锋营里不少人都出来了,有人在议论着:“怎么回事?”
这时,我听得德洋在叫道:“列位将军,没什么大碍,是我辎重营里有人在烧炉子,炸开了。”
那些前锋营的士兵骂骂咧咧地回去睡觉。我往德洋望去,却见他骂道:“张呆!你好事不干,怎么尽闯祸?都什么时候,还来添乱。妈的,这回我保不了你。你们,把他砍了!”
我走了过去,道:“德大人,怎么了?”
德洋回头,见是我,道:“楚大人啊,你也被吵醒了吧?不要紧的。”
我见他身边有两个士兵摁着一个满脸都黑乎乎的人,这人衣服也被燎得都是破洞,脸上全是黑灰,却还看得出一脸的惊恐。我道:“他是谁?”
德洋道:“他是辎重营的一个士兵,叫张龙友,绰号叫呆子。他老鼓捣些怪东西,以前见他手脚麻利,我也没开革他。今天搞出这种事来,我非砍了他不可。”
我道:“他怎么弄出这种响动来的?”
德洋道:“谁知道。他整天在烧东西,结果刚才发出那么大声响。扰乱军心,于律当斩。”
德洋虽不是上战场的人,但他是辎重官,辎重营里,他也有生杀之权。我走到那张龙友跟前,他年纪很轻,矮矮的,一看便不像能成将官的人,天知道怎么会从军。只是他的眼睛很是灵活,看样子,却不呆。
我道:“德洋大人,现在正是用人之计,让他加入前锋营吧,别杀他了。”
德洋道:“楚将军有这意思当然好。张呆,快谢谢楚将军。”
张龙友一被放开,却不卑不亢地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多谢。”
德洋怒道:“呆子,饶了你你还大模大样的,真嫌命长是吧?”
我道:“德大人,别和他一般见识了。张龙友,你把东西整理一下,明天来我营中见我。”
说罢,打了个哈欠,便回去睡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倒吃了一惊,历次战役,从无如此平静的夜晚。我走出营帐,却见祈烈已在外面练着拳,一见我,道:“将军,起来了?伤口好点了么?”
我隔着纱布轻轻按了按。还有些痛,但并不太厉害,看来那医官说得也不准。我道:“小烈,昨晚上没事么?”
祈烈道:“没有集合令,想必没事。”
这一晚上,蛇人居然没来骚扰,这倒也是怪事。我舒展一下身体,说:“小烈,把我的软甲拿来。”
穿着战甲,很是劳累。好在就算再战,也是守城,软甲也足够了。祈烈从里面取出了软甲,给我穿上了,我道:“叫他们集合,我们得去换班了。”
才走到城头下,有个只穿着战袍的年轻人忽然跑到我跟前,道:“楚将军,我来了。”
我打量了他一下,却不认识。我道:“你是谁?”
他道:“我是张龙友啊。昨天晚上你让我跟着你的。”
我道:“你来这儿做什么?先回去,等晚上我回来了再和你说。”
张龙友却道:“楚将军,我也会用武器的,让我上去吧。”
这时,只听得上面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叫道:“怪物又攻来了!”
又攻来了?我吃了一惊。现在天亮,蛇人不趁晚上天黑时攻城,却白天攻城,难道是要来送死么?可就算我们占了地利,要击退蛇人,还是不容易的。
由不得我多想,城外已发出了隆隆的声息。我向城上跑去,一边对张龙友道:“不怕死,上来吧。搬点石头也好。”我跑了几步,扭头道:“小烈,有多的战甲,你快给他一件。”
我跑上城头,此时,那批蛇人已又到了护城河边。这次,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可能那批蛇人已有半数前来攻城了。
他们还要重复昨天的一幕么?
我正想着,却见蛇人军中一片骚动,不知蛇人中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前排蛇人忽然闪开了,从后面冲出了许多木制圆牌。
那是些盾牌!
尽管制作很粗糙,但那确实是盾牌。
那批蛇人把那些圆牌举过头顶,已开始渡河。
蛇人一渡河,城头又射出箭去。这次,那些箭都扎在盾牌上,竟一支也射不到蛇人身上。
蛇人这么快就有了对策了?
我挥了挥枪,道:“用长枪,把战斧放在边上,大家小心。”
这时,我吃得张龙友有点怯怯地道:“楚将军,我得在哪儿?”
第一批的几百个蛇人已渡过了护城河。我回过头,看了看他。他身上穿了件不太合身的软甲,手里握着一柄长枪。他那样子,实在不像是士兵。我叹了口气,道:“你在后面,帮我搬石头。”
这次已是短兵相接。我们守城时,在城头上用得最多的武器倒是石块,每一营都得派出人手来搬动石块,叫张龙友干这事,也算一展所长吧。
蛇人已到了城边,将木盾扔过护城河,开始攀上城来。刚爬上城墙,城头上的砖石便如雨点般砸下。那几个蛇人却坚忍之极,死也不退却。但石块太密,一个蛇人攀上了一半,终于被砸下去了。但那些蛇人一个接一个,毫无退意,就算摔下城去,也只是翻了个身,便重又爬上来。
这时,一个蛇人已攀到了五营驻守的这段城头。向它扔去的石块,那蛇人居然理也不理。我见它已快到城头,提起一边的长枪,对准了它,喝道:“下去,你们这些怪物!”
我的长枪一枪刺落,那个蛇人本来从城壁上游上来便很困难,我这一枪刺下,它根本没办法躲闪,只是用黄亮的眼睛扫了我一眼。
那和人一模一样啊。
我不禁心头一寒,手上却不松,一枪刺了下去。枪尖才到那蛇人跟前,它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用力向里夺去。
这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我被它牵得几乎要摔上城。我一个踉跄,几乎抓不住那枪,这时,边上有两支枪刺来。
三支枪齐向那蛇人刺去,连这蛇人也挡不住了。它右手握着的一杆大刀一挥,我一下放手,它一手抓着我的枪,身体却向城下落去。这一落,却噼里啪啦地,把爬在它身后的几个蛇人也撞了下去。
可这几个蛇人一落地,却又没事一样,重又向城头扑来。
城上,到处都传来了刀枪撞击的声音。好在,蛇人在爬墙时很不熟练,它们只有两条前肢,没有脚,这城虽然到处是凹坑,但对于蛇人来说,攀上城头还是勉为其难的。
我又抓过一枝长枪,奋力将迫上城来的蛇人逼退,但越战越是心惊。蛇人确实不擅攻城,如果它们攻城时象野战一样凶狠,这城恐怕早就陷落了。上午,我们不曾一败涂地,也实在是靠龙鳞军的冲锋撼动了蛇人的胆魄吧。
我手上的长枪已没办法再放下,那些蛇人已一个接一个,几乎连成了一串。它们的攻势明显增强了。我逼退了几个,这时,却有五六个蛇人同时向城上爬来。它们也学了乖,当先一个手持木盾,后面几个成一长串跟在它后面。这头一个手上不带武器,只拿着那木盾当伞一样罩在头上,任城头矢石如雨,它们一步步逼上来。若让一个蛇人上得城头,那必要缠住十几个士兵的。如此一来,城防必须会被它们撕开一个缺口,后果只怕不堪设想。我把那杆枪横在边上,从边上搬起准备好的砖石,向下砸去。那个蛇人倒也坚忍,石头将那木盾砸得如同击鼓,它却寸步不让,仍在慢慢攀上来。另外的蛇人看样学样,有不少蛇人也这般向城头攻来,九营那边,已经有一个蛇人上了城头,正与九营兵丁缠斗,城上,已有中军急速调上来增援。
随着石块砸落,那些蛇人的攻势越来越急。石块在城下已积起了一堆,更有利于蛇人的攀爬。我暗暗担心。现在城下的石块还只是积了有及膝的高度,若再积下去,那些蛇人只怕在城下一长身便可够到城头了。可若不砸石块,只怕我们连一时半刻也守不到。
我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似乎要跳出口来。就算我身经百战,至此时也有点心慌了。
这时,城下又冲上来一批中军士兵前来助战。前锋营守御的这段城墙是最为吃紧的,蛇人进攻最为激烈,武侯一定也看到了。百忙中,我抬头看了看,城上的谯楼上,武侯正站在谯楼栏边,一手长枪拄地,一手扶着栏杆,看着战况,传令兵像蚂蚁一样络绎不绝地跑上跑下。
武侯正在指挥作战啊。我的心中不由一定,伸手一摸,想抓起边上的石块,却摸了个空。原本张龙友在后面帮我搬运石块,现在却不知让哪儿去了。我手上只这么一松,那几个蛇人又攀上了几尺。边上一些搬运石块的士兵见到事态危急,也加入到守城中来,将手中的石块砸下。但城头上,能投掷的石块已不多了,若蛇人再这么攻上来,只怕难以不继。我有点心焦,喝道:“张龙友!呆子!你在哪儿?”
这时,却听得张龙友道:“将军,我来了。”
我眼角一瞥,却见张龙友提着两桶水走上城来。隔了还有一段距离,却闻得到里面满溢着的酒气。看来,那是两桶酒。
我心头怒不可遏。看来,德洋称他是“呆子”,实在没叫错。他拿酒来做什么?若说为战后庆功,现在还不知哪一方会在战后庆功呢。我刚想狠斥他一顿,却听得祈烈惊叫道:“将军!”
他的声音惊恐之极,我也只觉一股厉风扑向头顶,也不回头看,人一斜,向侧闪出几步。却听得“砰”一声,却是那是顶着盾牌的蛇人已攀上了城头。
蛇人虽不擅攀爬,但有一点却很占便宜。它们的身体全长比人要长得多,又可以盘起来,我们乍一见它们离城头还远,但稍一放松防守,它一伸长身子,便已到了城头了。刚才我一分心,那个蛇人马上便冲上了城头。
这蛇人的下半截身子还在城外,这一下是两手砸下,那木盾也被砸得四分五裂。这时,从它背后,却又同时伸出了两个蛇人,看上去,倒似外面有个三头的怪兽爬上来一般。我心中一寒,看了看边上,只有那攻城斧恰在手边,我一把拾起,喝道:“上!”
我一下扑上。哪知一长腰,腰间却一阵刺痛。
那伤口早不发作晚不发作,此时却痛起来。
这痛楚像是一根绳子,一下绊住我的脚步,我一个踉跄,那第二个持长枪的蛇人已将整个身子盘在了雉堞上了。
五营的所有人都迫了上去。
前锋营全是用的长枪,此时有十多人同时围成一个半圆形,围住那蛇人,从他们口中发出一声怒喝,那十多支枪同时刺出“当”一声,正刺中那蛇人胸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