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沁水,将东西两畔分割成一个天堂、一个地狱:东面绿草如茵,野花缤纷,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芬芳;西面断壁残垣,满目疮痍,不时飘来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烧焦味。
晨风吹拂,河水激溅,一行两万人踏着浮桥,浩浩荡荡来到了沁水河的西岸。
一展大旗之下,为首的几名将领,或成熟稳重,或英气勃发,身后的士兵更是精神饱满,枪明戟亮,看得对岸的百姓齐声叫好。
站在军营门口的昭义节度使李筠赶紧上前迎去,只见众人簇拥之下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些时日带领潞州精骑驰援高平的郭屹和罗博。
而此时的郭屹已经变了副模样,身穿龙虎明光铠,朝阳下烨烨生辉,因为此时郭屹还未及束发,额头上只缠一根红丝带,在微风中,随着坐骑的颠簸轻轻扬起;一匹健驹哼着响鼻,走在队列的最前端,马背上耷拉着的,正是郭屹那对黝黑的镔铁倭瓜锤。
李筠不禁暗暗赞叹:只几天不见,小皇子竟然如此的英武!不过,他的这身打扮……难道他已经公开身份了吗?
正在思量时,只听郭屹的背后有人高喊道:“父亲,新晋赵王在此,快上前行礼!”
听了这话,李筠方才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喊话之人,原来是自己的儿子李守节。
原来,屹皇子已经被封为赵王了,看了当今圣上对他还算不错!李筠心里想着,便赶紧率领手下的人迎了上去。
李守节见父亲已经率人过来,快马超过了郭屹,翻身下马,拉着李筠兴奋的说道:“父亲,你还不知道吧,前些日子在潞州城大闹募兵处的,竟然是先皇的亲孙儿,现在已被陛下赐为赵王了!”
还未等李筠答话,只听后面有人冷冷哼了一声,抬头一看,原来是老相识,禁军马步都虞侯——李重进。
这李重进乃是后周太祖郭威的外甥,他的母亲正是郭威的四姐,柴荣被郭威认为养子后,他便是柴荣的姑表兄,郭屹的表伯父。在郭威临终前,特命李重进向柴荣行君臣之礼,以免其觊觎皇位。但在李重进的心里,对柴荣继位还是有些不满的,所以对柴荣赐予郭屹的赵王有些不屑。
李筠见后面的李重进脸色有些不悦,赶紧陪着笑脸,解围说道:“呦,原来是李将军啊!”
李重进并没有马上对郭屹施礼参拜,心里认为原来这李筠和他自己一样,也是不太乐意承认这赵王,脸色肌肉渐渐不在那么绷紧了,同样笑着说道:“李使君亲自迎接,真是受不起啊!”
他李重进只是禁军中的一都虞侯,而这李筠再怎么说,也是一镇节度使,属于封疆大吏,李重进这么说有些贬低李玉的意味。所以,此话一出,一旁的李守节有些待不住了,目光恼怒的瞪着李重进,“你……”
这时,从后面轻轻走过来的郭屹,也觉得局面有些尴尬,便扯着嗓子,喊道:“好……饿……啊!小王我还……还没吃饭呢!”
众人这才注意到,自己言辞行为有些过分了,便各个低头不在说话。
李筠看儿子有些冲动了,安抚了李守节一下,接着举起手来,说道:“好了,众将士一路奔波,请进营休息吧!”
说完,便往边上一推,做了个‘请’的手势,郭屹装着什么也不管的模样,仰着马头直奔营帐中的伙房去了,后面跟着一骑,自然是罗博了。
李筠呵呵一笑,自引着李重进、史彦超,还有自己的儿子、一干裨将副官,进了大营,身后的士兵自有人招呼。
众人落座后,李筠开口问道:“李虞侯不在高平,伴随圣上左右,率军向北而来为何啊?”
李重进听了,心想:这是在责怪我吗,看来你还什么也不知道啊?
随即,笑着说道:“李使君,在忙于岳阳战事,对南边战事不是很了解啊!在众将士们的齐心协力,英勇战斗下,我大周禁军在高平吓退了契丹大军,全歼了刘汉贼兵。”
身边的只听他将“吓退”说得特重,心中自然明白,好像在说李筠在岳阳县城成功伏击契丹,是因为从高平撤退后,他们士气大挫,才会有这样的战绩。
一旁的李守节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叫过父亲,要将高平之战的始末讲给他听。
就在大帐中一番暗暗较劲时,郭屹带着罗博从伙房走出,手里拿着好多窝窝头,边吃边在营中玩耍。
两人兜兜转转,来到一处众兵守备的军帐前,郭屹歪着脑袋,正准备进去看看,门口卫兵大声喝道:“军营重地,闲人闪开!”
郭屹身后的罗博眼睛一瞪,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了,这乃是当今圣上的亲侄子,刚刚受封的赵王!”
门口的士兵虽然看郭屹盔甲鲜亮,但毕竟是生面孔,所以不认识也是正常,听了罗博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些为难的说道:“那两位在此等等,容小的我去问问将军。”
郭屹见此处戒备森严,肯定十分重要,所以还是不要惊动了李筠,自己先去看看好了,便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呵呵傻笑道:“这……这个可比你们将军大……大吧!”
那群守在门口的士兵一看,吓到连忙跪倒在地,高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赵王千岁在此,万望恕罪!”
郭屹很是得意的点了点头,对罗博使了一个眼色,罗博接着说道:“好了,都起来吧!赵王来此,只是无聊想玩耍玩耍,能进去看看了吗?“
底下士兵赶紧点头说道:”能,能,能,当然可以!“
罗博一撩帐门,让郭屹先进去,接着回头说道:”对了,忘了提醒你们了,要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们对赵王无礼,那最好别让人知道赵王来过此地!”
说完,随着郭屹进了军帐,留下外面一群士兵,呆呆地看着轻轻垂下去的帐门。
郭屹大摇大摆得走进去了大帐,便看见一员老将被绑在椅子上,浑身是血,肩膀带伤,但神情淡然,闭目沉思。郭屹见着有趣,便想逗他一逗,靠上前去,弯下身子,轻轻地伸出手要拔他的胡子。
“哎呀!”杨衮大叫一身,见面前只是个半大的少年,咧着嘴巴嘿嘿的大笑,顿时更是恼怒,“哪里的毛小子,在此捉弄老夫?”
“呵呵,原来你……你还活着啊!”郭屹并没回答他,自顾自地说着。
这让杨衮更是恼火,想我杨衮英雄一世,竟然让一傻子戏弄,真是可悲、可叹啊!
就在杨衮摇头长嘘时,郭屹忽然开口说道:“你就是杨衮?”
不光是被抓的杨衮疑惑,就连罗博都是一脸诧异:这混乱世道上,只有自己、师父知道公子的真实面貌,就连相识最早、甚是忠心的潞州李筠都没告诉过,为何今天公子要表现出来?而且,一眼就认出被抓的就是杨衮,这要让杨衮传出去,那可如何是好,公子究竟在想什么呢?
杨衮一脸茫然,看着站在面前的少年,反问道:“你倒地是谁,怎么知道老夫?”
“不光知道你是杨衮,就连你家里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二。”虽然郭屹不是研究历史的,但杨家将的故事他还是知道的,心里还是有些底的。
不管杨衮吃惊的样子,接着说道:“你是不是有个儿子,叫杨继业,娶了折家女子为妻,眼下怕是有个一儿半女了吧。”
杨衮了他郭屹的话,忽然想起了小孙子,脸上变得温和了许多,说道“你是如何知道的?”接着脸色一变,惊呼道:“难道你将他们……“
“杨老将军,你这是关心则乱啊,想想小王我刚从高平到岳阳,怎么会对你的家人怎么样呢?放心好了,契丹人清早刚刚突围,还需好久才能到北地,眼下你的家人在契丹还好好的。”
最后,郭屹一抹鼻子,说道:“但只是眼下,不知等那些逃出去的契丹人回到北方,还安不安全那就难说了!”
杨衮听了心里顿生焦虑,大喊道:“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
郭屹看他一脸着急的模样,也不想为难与他,便告诉他来找他的目的:“小王我嘛,本是太祖皇帝的孙子,单名一个屹,当今圣上我的伯父。”
“原来你就是当年汴梁之变时,郭家仅存的血脉,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传言你受了惊吓,心智残缺,只像个孩童心性,原来一切都是你在麻痹世人。”
“不错,这些都是我用来骗人的,世道这么乱,生于帝王家,本身就有许多的无奈!”
郭屹感叹自己的身世,却露出了破绽,只听杨衮说道:“原来你在汴梁政变时,就知道你祖父会当皇帝,你怎么会未卜先知?”
一直没说话的罗博,听杨衮指出了问题,顿时想到了当年郭屹从救他开始,到后来相处的一幕幕,感觉越来越看不透公子了。
虽然要杨衮抓住了马脚,但郭屹并不慌张,淡淡说道:“老将军,这些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清,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
“不过,眼下小王却是为了救将军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