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卡车的后车厢里,放置了两条长凳子,她和祁颂唐刚好一人占了一条,其余的空间都分配给他的行李。车子将要启动时,司机上来关了门,瞬间将阳光隔绝在外,黑暗中,回忆与他相视了几秒,示威不足,最后把自己瞪成了斗鸡眼,眼皮子顺畅地合上。趁着意识尚清醒一点,她赶紧缩起身子侧躺在长凳上,到梦里去和睡神相遇。
可凳子着实太过窄小,加之她的睡相出奇地差,梦里,她隐隐约约感觉自己的一条腿晃荡着掉到了地面,身子也有往地上滚的趋势,说时迟那时快,却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自己的身体漂浮起来,随着几声奇怪的声响后,四周一片安静,她只知道头枕在了一处柔软的地方,之后,陷入深睡,再无掉落地面的后顾之忧。
折腾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两条长凳并在一起的祁颂唐,见她的嘴角满意地上翘,也跟着展开了笑颜。护住她的脑袋,右手食指在回忆的鼻子上轻轻地刮了刮,他轻喃了一句:“怎么睡相还是这么差!”
搬家公司的工作人员将家具运送到了指定地点,打开车门准备回去交差时,就看见后车厢里一人缩着无处安放的长腿躬身而坐,一人舒服地躺在他的大腿上睡得正甜。真是奇怪的一对人,他迷惑地摇了摇头,前一分钟还剑拔弩张,互相看不对眼的样子,怎么转眼就融洽地跟一个人似的。
哎,还是不要多管闲事,干完活领了工资才是正道,他不解风情地朝车里吼了一声:“先生,到地儿了。”
祁颂唐下意识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说话的音量小了又小,生怕惊扰了怀中之人:“麻烦再等一会儿。”
“再等多久我们都得回去交差啊!”工作人员心生焦虑,他特别想和车里的男人说,你们夫妻要浪漫多的是地方,别耽误我干活就是,但碍于对方是客人,他把话憋在了喉咙口。
“这样,我给你们双倍的价钱,你们把车停着。”祁颂唐微一思考,淡淡地说道。不愿去叫醒她,是太过关切,想让她睡得安稳,还是自己留恋着有她的美好,两点兼而有之。
“那也行。”工作人员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美滋滋地想着,光把车停靠在路边不用干活,还能拿到多一倍的钱,这笔生意他是稳赚了。
就这样,在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来往的路人看到高档的小区内停放着一辆格格不入的运载车,而车里一位面庞温柔的男人仿若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小心翼翼。
回忆是自然醒转的,在舒畅地翻了个身后,脸颊碰到了一只干燥温暖的手掌,极近的距离都可以看清楚掌心的纹路。她瞪大眼睛,支起身子一看,蓦然惊觉,她以为的温香软枕其实是祁颂唐的大腿。
“我睡得还正常吧?”用力地擦了擦唇周,回忆咬着手指回想睡梦中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祁颂唐望着她窘地发红的脸,想起她蹭着他的衣服抱上来的样子,轻轻一笑说:“你大概把我当成了你的抱枕。”
“呵呵……我习惯了抱着枕头……睡觉。”回忆无力地为自己做出辩解。
正笑得一脸白痴时,祁颂唐却又问了一句歧义颇大的话:“回忆,你不打算为你的行为负责任吗?”
不对,她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就是不小心抱了一下他的腰而已,至于这么小气吗?回忆无辜地回答:“这就要负责?”
“我的脚被你压得都麻了,你难道不应该扶着我下去?”毫无障碍地使她曲解了话中的意思,祁颂唐自得地等待回应。
回忆这才察觉是自己误会了,拖着脚步连头也不敢抬,直到感觉到肩上一重,她才偷眼瞧了瞧脖子上多出的一双手,骨节分明,肆意地挂在空中。她驼背含胸地扶他往前,到了车门前却犯了难。这样的运载车,车厢与地面离着一定的距离,回忆左思右想,思虑着是不是要自己先跳下车,再往上接他下去,可是就凭她屈屈一介女流,也承载不了他跳下时的重量啊!“你,要不——”她抓耳挠腮地看着他。
祁颂唐了然地一笑,兀自伸出长腿,轻松地从车上一跃而下。他的双脚只不过是受到压迫一时血流不畅而已,走了几步便已安然无恙,抬手,向回忆伸出手,说道:“还不下来!”
他的轮廓镶嵌在光影里,被笼罩上一层蜜色的光芒。回忆的目光定格在他纤长的手指上,白皙透明,近乎可以看到里面微红的小血管。好像她从来没有握过这双完美无瑕的手,像是着了魔一般,回忆将手慢慢地伸出去,一寸一寸地靠近,与他的十指交缠绕在了一起。
平安着落的终点是祁颂唐宽厚的胸膛,回忆深埋在其中,只感觉到他的气息近了又近:“鉴于你今天迟到,干活耍小聪明,我决定将一周的时间延长一天。”
“你无赖!我现在就去搬东西。”回忆娇嗔一声从他的怀抱中逃开,问问心里的自己,她却是万般乐意的。
和祁颂唐一人一侧先把一箱子的书搬运下车,走到二十幢楼下时,却意外地看到了宋致周,“爸,”手中的箱子一下变得有千斤之重,她就要承受不住。
宋致周并未应声,只微微地朝她点了点头,很快,就把目光转向了祁颂唐,面上写满严厉:“你跟我上来,我有事找你谈!”
祁颂唐看了眼回忆。
她马上识相地把整个箱子抱在手里:“那个,你不需要帮忙,我会按照你的要求把东西归置好的。”许是为了证明她可以,一回身,回忆就叫住了后面远远跟上来的搬运工人:“师父,麻烦你们腾出一个人帮我搬一下书。”
为了撇清和祁颂唐的关系,她宁愿等着父子俩先上去,又等了许久才坐到下一班的电梯。普天之下,大约没有人看不出来,宋致周非常不待见她,回忆回味着他疏冷的眼神,不禁有些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