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大小姐来了！”终于，季家的马车在街上露出行踪来，前头查探的下人连忙高声叫起来。
众人打起仅剩的一丝好奇心，探头看过去。只见一辆马车“哒哒”驶近了，在季家门前缓缓停下。
“大小姐请下车，这便到了。”阿柱率先跳下马车，打开车帘。
众人的目光齐唰唰投向马车帘子，眼神各异，心中暗想，不知大小姐是什么模样？
府里的老人都知道，当年大小姐乃是因为克亲之事，被逐出族。十年过去，当年粉妆玉琢的小女娃，该变成木讷瑟缩的乡野村姑了吧？
新来的下人并不清楚当年的事，但是前阵子季老爷说起，大小姐身子娇气，在富贵之乡养不活，特特送往远方亲戚家中。心中好奇，大小姐究竟是多么不胜娇怯的柔弱女子？
有几名被分配到大小姐的院子里做活的下人，心中打起了小九九。大小姐在府中根基浅薄，不论她是乡野村姑还是柔弱女子，都是一份极美的差事。
正思量间，便见马车帘子被掀开，从里面走下来一名身材格外瘦小的女子，约莫同三小姐季锦然一般身量，伸出一只纤巧的绣花鞋，踏在下人准备好的小凳上，慢吞吞地走下来。
只见她穿着一身平庸无奇的棉布衣裳，除了整洁干净之外，再无特色。再瞧她的面孔，虽则有几分姿色，但是枯黄干巴，哪里一丝丰润美艳？
不少眼尖的下人甚至瞧了出来，她垂在袖子外面的手上，遍布细碎的伤痕，根本就是常年做杂活的痕迹。
众人不禁惊异起来，这真的是府里的大小姐？莫不是路上买的粗使丫头？然而，马车内再未走下第二个人来——这就是府里的大小姐！
一时间，许多人心中活络起来。前几日老爷与夫人安排人进大小姐的院子，他们纷纷推诿，却是笨了！
这哪里是一份讨嫌的差事？大小姐如此懦弱，不论是跟在她院子里做事，还是日后变作陪嫁，少不得被看重。若是出息了，说不得能够做大小姐的主！
一时间，投向那道身影的眼神，全都变得火热起来——大小姐的院子里并没有安排满人，他们嘴甜一些，说不定仍能进去！
“咳！”季老爷清了清嗓子，看着在家丁的引路下，一点点走近的小姑娘，心中只有陌生。他动了动舌头，念出那个许多年没有念过的名字：“嫣然啊，欢迎你回家来。”
说着，微微扬起下颌，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看过去。
好似在等待，这位初归家中的少女，把持不住地哭着扑倒他脚下，抱着他的腿泣道：“父亲，女儿好想你，请不要再赶女儿走了。”
季嫣然见到季老爷的表情，脑中便闪过这个念头。
若是放在从前，季嫣然心中只会想，这老头子莫不是神经病吧？他怎么会喜欢女儿像一个下人一样，卑微地跪下哭着求他？
然而，经历了一些事情，季嫣然的想法与从前已经不同。从前不肯深想的东西，如今转念间便能理解了。
季老爷的高傲，在她脑中清晰地翻译了出来——拿捏住她，叫她乖巧听话，替他宝贝的二女儿嫁人。
“哎呀，真是太客气了，叫你们都来接我。”季嫣然顿住脚步，眼睛微睁，抬手掩口。看向季老爷，有些羞涩，有些期盼地道：“您便是我的父亲吗？”
季老爷没有等来想象中的哭求，心里不太满意。然而季嫣然眼中闪动的期盼，又让他的虚荣心满足了不少。点了点头，道：“嗯。”
“呀！”季嫣然的眼中浮现诧异，轻轻眨着眼睛，说道：“请原谅我的吃惊。实在是，您的样子，比我想象中老了不少。”
一边说着，一边移动视线。在季老爷不再棱角分明的脸上，微微发福的小肚子上，一点一点扫过。
季老爷的面上顿时浮现恼怒的神色：“没规矩！”
他明明吩咐过阿柱等人，叫他们给大小姐补一补规矩。怎么补了一路，却补成这个样子？思及至此，立即抬头怒视而去。
阿柱等人低着头，一看也不敢看季老爷的怒容。补规矩？他们能活生生地把大小姐带回来，已是万难！
“规矩是什么？能吃吗？”季嫣然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颇为好奇地走上前来，捉住季老爷的袖子说道：“父亲，咱们早上吃什么？嫣然好饿了，能吃一屉包子！”
季老爷脸上一黑，抿着嘴角，低头看过去——这野丫头，莫不是傻了？
“呵呵，大姐姐真是好有趣。”季媚然浅笑着从旁边走过来，轻柔地挽起季嫣然的手臂，亲昵地道：“这会儿已经过了早饭的时候，倘若大姐姐饿了，不如去我屋里，我叫人拿点心给你吃。”
一笑之间，犹如漫山遍野的桃花开了。说话之间，更如清风拂面，令人心中舒爽。
府里的下人全都不由自主地看过去，敬仰地望着二小姐，只觉得浑身的疲累都消除了。
季老爷亦是心中一宽，季嫣然怎么可能傻了？她身上有一半那个女人的血脉，多半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装傻罢了！
一时间，看向季嫣然的眼中，厌恶更深两分。
季嫣然却没注意季老爷，此时抬头看向说话的少女。但见少女容光奕奕，明媚斐然，心中明了，这就是那位颇得众人心的二小姐了。
面上露出惊喜的笑容，转手一指阿柱等人，冲他们欢快招手道：“阿柱，阿兑，阿游，这位漂亮姑娘就是你们心心念念了一路的二小姐吗？”
话音才落，便觉挽住她手臂的那只手，瞬间掐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