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枝没有料到,自己竟然会和皇帝起了争执。
因为晞白中了瘴气,一时昏迷不醒,云枝便打算留在身边照顾几日,谁知桓帝却不同意。一则云枝本身手上有伤,二则前两日还说好一起去南边,——桓帝第一次跟云枝生了气,只道:“要么跟朕去南边?要么留下来?你自己选一个吧。”
云枝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歉意道:“对不起,皇帝哥哥……”
“颜侍卫就那么重要?”桓帝静静的问,尽管没有言辞厉色,但却隐隐透出来一股寒凉之气,让令周遭的人都摒住了呼吸。
“怎么这样问呢?”云枝并没有领悟皇帝的心思,分辨道:“大哥哥眼下生病,华音他们又都不在身边,所以我才……”见皇帝脸色不好,顿了顿又道:“皇帝哥哥你先去忙正事,过几日大哥哥好转些,我就去找你,这样可好?”
“随你。”桓帝不冷不热的吐了一句,转身负手出去。
云枝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受过皇帝一句重话,不由当场噎住,连候全挤眉弄眼递眼色也没瞧见,心中觉得委屈,却又不知道怎么把皇帝得罪了。
等到皇帝走远了,云枝越想越觉得憋屈难受,——她虽身份矜贵无比,但也不会时时事事都顺心如意,然而却从没想过,有一天皇帝也会这样对待自己。在她的记忆里,不管自己受了多大的委屈,不管做错了什么,皇帝总对自己爱护有加,从不忍心看着自己伤心难过。
——可是,眼下这到底是怎么了?
闷闷不乐了半日,到了晚间也不见皇帝过来,云枝的心情更加坏了。因为不想见旁人,晚饭时便将沈府丫头打发出去,谁知右手依旧不大好使,左手又笨拙无比,夹了半天菜,也没喂进几口到嘴里。最后一着急,只听“啪”的一声,连粥碗都给砸碎了。
“云小姐,你没事吧?”一名丫头慌张跑了进来。
“没事。”云枝不免当着外人流露情绪,勉力微笑,“没什么胃口,不吃了。”
那丫头十分乖觉,也不多问,招呼人进来将碗筷收拾走,又送来一碟小点心,“云小姐等下要是饿了,用几块豆糕垫垫。”一面麻利的铺好床褥,再转身打来热水,“小姐手上不方便,要帮忙吗?”
“不了。”云枝摇摇头,“我自己来,你出去吧。”
窗外一轮弯月高挂,似水月华铺天盖地倾泻下来,将院中的树木都染上一层薄薄的霜华,让初夏的夜晚透着淡淡清凉之气。云枝裹着纱衣看了半晌,终究无趣,满腔郁郁不得释放,索性早早上床,——忍不住赌气想,睡着就不用这般心烦了。
谁知心中气息不顺,久久不能入眠,过了良久才有点迷迷糊糊之意,正要昏昏沉沉睡去,忽然听得一串细微的脚步声,不由豁然睁开眼。珠帘“哗啦”一声微响,云枝正要脱口唤人,却见门口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久久静立不动。
云枝不想跟皇帝说话,于是躲在帷帐的阴影里装睡,过了片刻,脚步声渐渐靠近床边,隐约感到身侧有气流逼近,想来是皇帝坐了下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桓帝一直没有出声。云枝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要睁开眼睛,却突然觉得手上一凉,左手已被皇帝握在了掌中,仍旧静默着,只听见隐隐的细微呼吸声。
——难道是想跟自己赔不是,又不好意思?云枝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却不敢动,怕皇帝知道自己是在装睡,此时醒了倒难为情。
“月儿——”桓帝突然开口,随后有温暖的气息靠近,吓得云枝一动也不敢动,半晌听得皇帝一声轻叹,“朕该怎么办?”
云枝心中诧异,能有什么事居然会让皇帝为难?忽然间,手掌被皇帝轻轻握起,紧接着手背微微一热,又软又暖的触觉,——竟然是一片温热的唇印了上来。
这、这这……?!
云枝脑中一片混乱,皇帝哥哥这是在做什么啊?怎么可以……
在京城中,因为云枝的容色家世出众,历来都有不少倾慕者,她虽年幼,却也不是不懂男女之情。可是对于皇帝,或许是因为靠的太近太近,反而没有留意过,直到此刻才有所领悟。难怪——,难怪最近皇帝的举止总是十分奇怪。
——“轰”的一下,云枝恍惚有些明白过来了。
桓帝似乎很是贪恋那种触觉,但又怕把人惊醒,略微退了一寸距离,久久的保持着亲密的俯身姿势。屋子里陡然安静无声,只闻院子里风过树叶的“沙沙”声,云枝一动也不敢动,眼前状况太过意外,不知怎么是好,只盼着皇帝早早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