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萧萧,贴着雪面卷起寒霜,簌簌飘落在众人头顶。
李志狄突然打断金池与三姨娘的对话,走到琳琅跟前撇嘴一笑:“本官倒是听说了,渔薇湖畔有座琳琅山,山上有一伙乌合之众自立帮派。搅得附近鸡犬不宁,官府多次围剿未果,最终不了了之。莫非这个叫琳琅的丫头和他们有着什么关系?”
金池眯起眼睛,冷冷的看着李志狄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肥脸。他这是告诫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免得落得个通匪的罪名。
若说琳琅山上确实有一派名为玉琳琅。
当年金池运棉路过琳琅寨,半路遇到一伙土匪。为首之人无论是身形乃至长相,甚至举手投足的动作,都与金池极为相似。两人一见如故,拜为把兄弟。多年后耳闻琳琅山上玉琳琅自成一派,他还暗自替方启瑞高兴。
此时看来,地面上的女孩果真与方启瑞有些相似,况且她还叫做琳琅。只是湘姨为何对她如此热情?
斟酌再三,金池幽幽开口:“李官人,这里的状况大家都看见了。不如移驾蔽府等琳琅缓解身寒,再审问如何?”
说话间,不等李志狄开口,便有人从湘姨怀中接过琳琅,西丘下也早已备好了马车。见状,李志狄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颠簸的马车在官路上疾驰,苓姗掀开门帘向外瞧了瞧,金城的大门越来越近。眼见四下无人,赶紧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拔开木塞倒出两粒药丸放入琳琅口中。
“小姐先闭上眼歇息一会儿吧!这儿有苓姗看着,他们断然不敢轻举妄动。”
琳琅适前被寒气冻僵差点丧命,又逢暗疾突发未得医治。接连的折腾使得她羸弱的身子顿感不支,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在床上躺了许久,琳琅苍白的脸庞,才恢复一丝血色。
她气若游丝的呼吸飘飘缓缓,生怕因为动作太大而牵动脆弱的神经。待呼吸平稳后,琳琅才睁开眼睛,看着床沿随风微动的风铃略有所思。
剑锋,他到底是谁?又是谁要试探自己会不会武功呢?难道是三姨娘?若是这般,此前呼唤剑锋师伯的孩童应是金家小少爷金睿了。他自幼被金池送入孔府,年夕方回。只需听闻他的话音便知是真是假。
可是,若不是这般呢?
琳琅紧锁的眉梢微微抖动,乱如麻笈的事端在心中梳理出一段段冗杂的头绪。又是何时与东瀛人产生瓜葛了呢?
琳琅不知!
这一波又一波的事情连成一串儿,丝毫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哎--!”如何才能寻到杀害楠儿的元凶呢?
琳琅轻轻叹息,恰好苓姗端着一盆热水走入屋内。她关好房门,见琳琅已经醒了,那双布满忧云的眸子,顿时露出苦涩的笑意。
苓姗换了毛巾,拧干后走到琳琅身畔,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忍不住俯下身子,颤声说道:“小姐,让你受苦了!”
琳琅摇头,扭了扭酸痛的脖子看向门外。
“金池和李贼人还在正堂等着,这年啊,金家是过不肃静了!”苓姗一边给琳琅搭上毛巾,一边低头轻语。她恨极了李志狄,若不是怕为玉琳琅引来麻烦,早就暗中出手对付他了。
琳琅微微欠了欠身子,苓姗知道她想要去正堂,赶紧按住琳琅的双肩,眼睛盯着她孱弱的眸子道:“小姐何必着急,让他们等着便是了。”
“不……”琳琅虚弱的喘息,仿佛每一个字都带走她身上的能量。“我要去,不能让李志狄挑了理!”
琳琅刚抬起身子,顿时觉得浑身酸痛乏力,仿佛被人硬生生的抽去筋骨,动一下都会牵动每一根神经。琳琅赶紧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
只是片刻,那双灵动的大眼再次睁开。黑白分明的眸子中,闪烁的满是不甘,满是伤恨!
琳琅绝望地摇着头,呆呆地望着头顶的风铃,难以接受眼前的事实。
“小姐,怎么了?”
看到琳琅的脸色奇差,苓姗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她急忙将手放到琳琅的手腕上,顿时虚弱的脉动从指尖传来,平凡无奇,如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小姐……”
苓姗拧着眉失声痛哭,她知道,这次遭遇直接将琳琅的根基斩碎,从此再无习武的可能。
“我没事,走吧!不能让他们久等。”
琳琅气若游丝,额头顿时泌出绿豆大的虚汗。她仰起脖子深吸一口气,舔了舔焦黄的嘴唇,擦干眼角的泪珠,从雷击般的刺痛中收回心神。
因为琳琅知道,此时此刻,什么事情更为重要!什么事情即便是失去,也要咬牙挺过去!
噼噼啪啪鞭炮声逐渐响起,整个金城漫布在烟花的绽放中。如那盛开的牡丹咄咄逼人,又似乞巧的玉手光洁亮丽。街上红霞映天,人们纷纷将柴堆在一起,在冲天的火光下抱着孩子烤烤手,熏熏脸,以求来年健康平安。
与热闹的气氛相比,城东的金家却寂静了许多。仆人们将足以燃放到天明的烟花摆满前院,却迟迟得不到老爷的命令。
正堂,金池与李志狄分坐在八仙桌两侧,饮着茶各自不语。
数个时辰的漫长煎熬,让李志狄当是后悔万分。当初就不应该任由金池做主,将琳琅送回金府。
两人正锁眉尴尬,却听门外传来虚弱的脚步声。须臾,苓姗搀扶着琳琅跨过门槛出现在视线里。
琳琅强撑着身子,忍着骨头似是失去软骨般的摩擦屈膝行礼,每一个自然而然的动作,此时在琳琅身上都像是刮骨疗毒般的剧痛。
“老爷,琳琅自知给府上带来不便,望请老爷恕罪!”
金池闭上眼睛应了一声,摆手淡淡的说道:“是谁带来不便尚未查明,坐下说吧!”淡淡的语气带着怒意,丝毫不顾忌李志狄的感受。
那厢李志狄听后不自在地拧了拧上身,微微勾动手指,便有侍卫将东厂的几个太监引了进来。
“你可知罪!”
在金池面前,李志狄毕竟有些畏惧。他想了想,将罪女两个字抹去,听起来感觉怪怪的。
“琳琅不知!”
“哼!”李志狄靠在椅背上,眯起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看向琳琅。手指在八仙桌上有节奏敲打着,伴随着碰碰的心跳想要击破琳琅的心理防御。他鼻孔大张,冷冷道:“煮熟的鸭子嘴硬,本官会让你慢慢知道的!”说完看向东厂的太监,肥硕的脸上挤出谄媚的笑意,“有劳范公公了。”
那人抿嘴成线,兰花指挡在胸前故作心有余悸。
“李官人,本宫和几个友人在西丘的林子里狩猎,却碰到了这等事。按说我们东厂的人是不该管的,但是这丫头做的太绝了,听闻她们的对话后本宫才决定出手管了这事儿~!”
琳琅皱起细眉,面露不解,难道这又是大夫人搅出来的事端?
还真是贼心不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