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水贼的退走，战斗很快进入了尾声，喊杀声渐渐散去，弥漫着血腥味和死亡气息的江面，此时只剩下一片低沉的哀嚎和呻吟。。
寇封站在甲板上，望着那几艘远远消失在水天之际的小船，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这场遭遇战，是他亲身经历的第一场战斗，虽然从一开始己方就牢牢地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但这伙水贼所展现出来的实力却还是让他吃惊不小。
评价一支军队的实力，一般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是战斗力，二是战斗意志。
影响战斗力的因素有很多，士卒的身体素质、武器装备、作战素养，乃至将领的指挥水平，都占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在这场战斗中，寇封手下的私兵在这几个方面都不同程度的占有优势，然而战斗却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直接变成一击而溃的顺风仗，水贼们尽管处于明显的劣势，但在楼船那边传来撤退的命令之前，却一直死战不退，若是单论战斗意志，恐怕犹在私兵们之上。
“公子，战损情况已经出来了，此战共斩杀水贼七十三人，俘获五人。我方战死十二人，负伤四十一人，其中八人伤势严重，即便伤愈，今后怕是也难以再参加战斗了。”
傅彤大步来到寇封的身边，拱手禀道，他的脸上还残留着厮杀时留下的斑斑血迹，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知道了。”
寇封点点头，轻声应道，心里却暗暗叹了一口气。
果然，损失比预计的要大很多。
看来，出发前自己对天下形势的判断，有可能过于乐观了。
随随便便遇到的一支水贼，过去放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居然就让他准备用来作为起步基石的骨干力量直接减员十分之一！
若是换了别的对手，结果又会怎样呢？
曹操、孙权，甚至是现在还没成气候的刘备，哪一个不比这群水贼强上十倍、百倍？将来当自己和他们对阵时，能比现在强上多少呢？
“去船上看看吧。”
虽然倍感压力，但很明显，现在并不是暗自嗟叹的时候，寇封不再多想，挥了挥手道。
很快，寇封便在傅彤的引导下登上了楼船，冯习早已经在甲板上等候，见他们上来，慌忙迎了上去。
“公子，果然不出所料，是江夏水军的船。”
“船上还有多少人？”
“护卫几乎全部战死，剩下的只有数十名船工，几名侍女，还有两个人，却都有些来头。”
“哦？是什么人？”
“嘿嘿，公子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寇封怀着满腹疑窦，在冯习的引导下来到了二层的大厅，十几名私兵已经在那里围了一圈。
“都下去吧。”
寇封扫了一眼那几个挤成一团、还在瑟瑟发抖的侍女，挥挥手让私兵们退下，只留下傅彤和冯习陪在左右。
病榻上的那个年轻男子此时已经苏醒过来，但脸色依旧很差，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见寇封来到面前，他勉强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拱手行了个礼。
“襄阳黄射，蒙寇君仗义出手，相救于危难之间，射铭感五内，来日必当重谢。”
黄射？
寇封微微一怔，不就是黄祖的儿子么？
若是早几年遇上他，或许还能对自己有些助力，但现在江东正准备全力夺取江夏，黄祖自己都已经成了过江的泥菩萨，哪里还能指望他帮上什么忙？即使对方真的想要报恩，估计能做的也很有限。
“路见不平，本来就当拔刀相助，黄君不必放在心上。这位是？”
寇封随口应了两句，便将目光转移到了黄射旁边的青衣男子身上。
青衣男子面色平静，缓缓施了一礼：“彭城樊阿，谢过寇君搭救之恩。”
樊阿？！
寇封眼睛一亮，凝声道：“封久闻元化先生有弟子彭城樊君，擅长针灸之术，有妙手回春之能，莫非就是阁下？”
“正是不才。”
寇封闻言，心头一喜，不禁暗暗概叹：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古人诚不我欺啊！
这一场遭遇战，虽然损失了一部分力量，但若是因此结交到樊阿，甚至直接将其招揽下来，这笔买卖就绝对不算亏了。
在这个时代，医疗技术远比不上后世，人的免疫能力也低得可怕，随便一点风寒感冒就有可能让人丢了小命，而征战杀伐带来的外伤，一旦造成感染，死亡率更是高得吓人。
单是樊阿一人，力量固然有限，但若能让他将一身医术开枝散叶、传播光大，往小了说，是军中将士的救星；往大了说，将来等寇封成为一方诸侯，也就不用担心疫病流行对辖下的人口造成大的损失了。
“久仰樊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寇封笑着回了个礼，然后问道：“只是不知，两位为何会在这里遇上麻烦？”
“说来话长……”
原来，当年樊阿跟随师父华佗游历江夏行医时，就曾经和黄射有过不浅的交情，前不久，黄射突然染病，遍寻名医也无法治愈，便想到了樊阿，多方打听之后才知道他正在武陵一带行医。
那时，黄射的病情已经越发严重，随时有性命之虞，一刻也耽误不得，所以黄祖便急急忙忙派出一艘楼船，送他前往武陵。没想到，虽然顺利的找到了樊阿，却在回江夏的路上被这群水贼给盯上了，适才樊阿正在为黄射施行最后一步针灸，稍有差池便会前功尽弃，幸亏寇封一行人及时出手，方才免去一劫。
樊阿说了一通，又转头对黄射道：“你现在的状况，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再好生调养数日，就可以下床走动了。”
“那彻底康复还得要多久？”黄射显得有些急切，眼神中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焦虑，“如今江夏形势紧张，江东随时会来犯境，若是没有我从旁协助，时间长了，父亲一人恐怕……”
“无妨无妨！”樊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宽慰道：“我给你开个药方，你回到江夏之后照方抓药，只需连吃半个月，包你重新生龙活虎！”
寇封见此情形，不觉暗自嗟叹，历史上，不久之后江东军便攻破江夏，斩杀了黄祖。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黄射的命运自然也可想而知。
“黄君、樊君，接下来是打算直接回江夏吗？”
“是这么打算的……”
黄射点了点头，轻声应道，神情却略微有些尴尬。
寇封见状，心中了然：经此一战，楼船上的护卫死伤殆尽，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保能力，而距离此处最近的江夏西境重镇沙羡，也尚在两百余里之外，万一中间再遇上一股水贼，岂不只能束手就擒？
“黄君放心，送佛送到西，某的行程也并不太急，待打扫完战场，就陪黄君一起再走一遭。”
此话一出，不仅是黄射，就连神色一向平静的樊阿，此刻眼中都闪起了异样的神采。
黄射施礼道：“如此，便有劳寇君了！”
“好说。”寇封还了礼，转头看向樊阿，“不过，有一事恐怕还需麻烦樊君。”
樊阿似乎早料到了寇封想要说什么，莞尔笑道：“寇君放心，此战因某等而起，寇君麾下的伤卒，某自当全力救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