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扶风换了身衣服,又到城内铁匠铺买了两把短枪,虽然没有家传的赤金双枪那么趁手,但卫扶风许久没用过自小用惯的双枪,却也是不停的在路上挥舞,倒也是虎虎生风,引得行人侧目。
两人到了德胜门,与士兵通报之后,出得城门,纵马追上于谦吴轩琪一行。梁正侠痛哭流涕着将宋一清之事与吴轩琪说了。吴轩琪听了心中是又怒又痛,提了宝剑便上马,想去瓦剌营里去救宋一清,梁正侠赶紧将他拉住。对他道:“师叔,现在光天白日,咱们就这么去了,怎能救得了师父。”
吴轩琪冷笑一声,道:“你若是怕死,我自己去便是。”说着便是一拂衣袖,将卫扶风的手打开。
卫扶风见吴轩琪生气,哪敢多说话,也只得上马,跟在后面。却是一旁的于谦对吴轩琪道:“吴大侠,莫要冲动,若想去瓦剌营里救人,老夫倒有一计。”
吴轩琪乍听得宋一清遇难,他虽是沉稳之人,但这会师兄受难,不及多想便要冲去救人。此刻忽听到于谦有计策能救人,心下也是一沉,向于谦一拱手,问道:“于大人有何计策,还请告知。”
于谦附在吴轩琪耳边耳语了两句,吴轩琪不由的笑了两声,赶紧下马向于谦行了大礼,梁正侠也赶紧跟在其后行礼,于谦赶紧下马将两人搀起。吴轩琪叫梁卫二人跟着自己,三人三骑向瓦剌军营方向而去。
吴轩琪问道:“卫贤侄,你可还记得瓦剌人关押我师兄之处。”
卫扶风点头道:“宋大侠关押的营帐被人用弓箭射了三个口子,非常好找。”
梁正侠问道:“师叔,刚才于大人和你说的是什么计策?”
吴轩琪道:“于大人叫咱们装作使者去瓦剌军营。”
梁正侠道:“咱们这身打扮怎么像使者。”
吴轩琪道:“你不是穿着锦衣卫的官服。”
梁正侠笑道:“弟子只是千户,哪能做什么使者。”
吴轩琪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道:“有此物便可。”
梁正侠定睛一看,只见那玉佩通体晶莹剔透,上刻二龙戏珠,玉佩中间刻一个篆体的王字,梁正侠道:“这是王伯颜的玉佩?”
吴轩琪将玉佩握在手中,金黄色的穗子露在手掌外,说道:“没错,于大人叫我们拿了这玉佩去瓦剌营中假意商谈王伯颜交换太上皇之事,过了晌午时刻,于大人便率兵叫阵,到时候我们趁乱救出我师兄和太上皇。只是这太上皇终是对瓦剌人有利用价值,就算留在瓦剌营中也无性命危险,若是救不出也就罢了,只是我师兄现在武功尽失,留在瓦剌营中性命堪虞,咱们还是先尽力救我师兄。”
梁正侠和卫扶风皆点头称是。
三人行了莫约一顿饭功夫,从斜侧沙丘后面杀出一票瓦剌兵马,马蹄飞奔带的尘土飞扬,吼叫着将三人团团围住,其中领头的将军出来说了两句瓦剌语,吴轩琪“唰”的一声抽出宝剑,动作之快众人都未及反应,再看时,剑已经架在那位将军的脖子上。
吴轩琪另一只手指了指瓦剌军营的方向,瓦剌兵知道是要他们带吴轩琪等人去瓦剌军营的意思,但众人都不敢做主,只得看向被挟持的将军,那将军贪生怕死,赶紧吩咐瓦剌兵士头前带路。吴轩琪又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同时在他颈上划了一下,顿时鲜血直流,那将军吓的连连点头,又向走在前头的众瓦剌兵说了几句。果然,众人一路遇到巡逻的瓦剌兵,也无人敢叫喊,吴轩琪又将宝剑收了换做匕首顶在那人后心,是以别的瓦剌兵看见只道是这位将军抓了几个汉人俘虏,不作他想。
众人一进瓦剌军营大门,头前的士兵赶紧又将吴轩琪三人围住,不停的大喊大叫。这时正是晌午时候,营里士兵大多在外面吃饭,听见声音都抄起武器围了上来,片刻就将营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粗通汉语的士兵,便冲三人大喊道:“干什么。”“什么人。”
吴轩琪大喊一声道:“叫也先来。”这一声叫喊犹如暮鼓晨钟,此刻营里虽然是十分嘈杂,但依然是将整个瓦剌军营上下传了个遍,营里所有的瓦剌士兵一听吴轩琪这一声喊,都是心下骇然,都不敢说话,整个营里寂静了莫约一炷香功夫。忽然围住三人的瓦剌兵分开左右,从营里走出一行人,头先的一人豹头环眼,卷髯黑面,头戴紫金盔,烂银甲,腰系玉带,脚踏云靴,气势逼人,正是瓦剌太师也先。
也先身后一红袍消瘦之人站出来,尖声喊道:“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梁正侠一勒马头,从吴轩琪身后走出来,冷笑一声,道:“喜公公,别来无恙。”
喜宁一看梁正侠先是一惊,之后便附到也先耳边耳语几句,也先看了一眼被挟持的瓦剌将军,手掌轻轻横挥,那瓦剌将军当下便体似筛糠,不住发抖。四周的瓦剌士兵都将武器举起来,眼看便要向三人冲过来。吴轩琪并不惊慌,伸手从怀中拿出玉佩掷向也先,这一掷,玉佩便入离弦之箭一般窜向也先,也先乃是瓦剌的太师,久经沙场,虽看此物来势甚急,却毫不变色,倒是周边的护卫如临大敌,都举了盾牌上前想挡住也先,哪知玉佩来的太急,这几人根本不及上前抵挡,便到了也先面前,但却如被人拍打下来一般,忽然掉到也先脚下。
也先一看地上的玉佩,不等身边的人俯身,自己便将玉佩捡起来,看了一眼收在怀中。虽是面不改色,却是双拳握紧,关节咯吱乱响。而后对身边的人吩咐了几句便转身走了。喜宁一路小跑走到三人跟前道:“三位大人,太师有请。”
梁正侠横了他一眼道:“喜公公当真成了红人了。”
喜宁唯唯诺诺不敢多言,只在头先带路,吴轩琪将那瓦剌将军提起扔在地上,和梁正侠跟在喜宁后面,卫扶风则落在最后,缓步而行,左顾右盼,观察瓦剌军营,判断关押宋一清的营帐何在。
三人没走出十步,只听身后一身惨叫,回身过去,原来方才贪生怕死的瓦剌将军已经被人腰斩,虽然三人都是走江湖之人,手下也各有人命,但是一看这残忍场面都是骇然,赶紧回过头来。反而是那喜宁镇定自若,冷笑了两声,暗道一声“活该”。
几人到了中军大帐,也先已经坐在正座案前,身后站着一位着青袍大汉,正是前几日在瓦剌营中与三人交手的韩大师,这会几人一相见,韩大师浑似不认得这三人,矗立在也先身后便如一尊石像一般。倒是卫扶风一见此人,顿时是怒的上下牙打颤,双拳紧握,但心想今日还有大事,是以强忍怒火落座。
众人坐定,喜宁锅着腰到也先跟前耳语几句,也先与他说了几句瓦剌话,喜宁降瓦剌之后,倒是将瓦剌语学的滚瓜烂熟,是以也先平日里喜欢带着他,审讯、策反汉人俘虏,这会便道:“三位大人,太师问你们此行为何而来,伯颜帖木儿在何处?”
梁正侠冷笑一声,道:“自然是为了被你出卖的主子来的。”
喜宁心中暗道梁正侠当真是让人厌恶,得找个法子杀了这几人,他自然是没这本事,只能撺弄也先大怒,到时候刀斧手齐上,这三人武功再高也是白饶,当下便对也先说明这三人来此是为了商议用伯颜帖木儿换回朱祁镇之事。也先一听便问喜宁该如何应对这三人,若是不换怕两军战到惨烈之时,伤了自己胞弟之性命。若是换了,现在可是瓦剌军连败三四阵,两军僵持之时,岂不显得瓦剌怕了敌人,堕了自己威风。喜宁让也先放心,自己有妙计,当时便对三人道:“三位大人,贵国的皇上在瓦剌做客,不想贵国郕王篡位,还要谋害贵国皇上,贵国皇上只得暂且托庇于我瓦剌之下,有一日和太师说起此事,太师义愤填膺才率南下攻打北京城,为的是还贵国正统,只要篡位的郕王退位,太师自然将贵国皇上送回京城,重坐金銮。”
喜宁如此一说,这三人全都是目瞪口呆,他们不过是以此借口来瓦剌营中,好待于谦领兵来叫阵时里应外合将朱祁镇和宋一清救走,于谦也没教他们若何和瓦剌人周旋,更何况喜宁这一番妙语连珠说出来,就是真的使臣来了也难免张口结舌。喜宁将这一番话又给也先说了一遍,也先听后倒是喜不自胜,连连点头。
吴轩琪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过了片刻,梁正侠道:“那让我们三人见一见皇上。”
喜宁笑了一声道:“贵国皇帝现下不在营中。”
梁正侠自然知道喜宁是撒谎,可无凭无据也不能拆穿于他,只得道:“若是你们不放皇上回京,那伯颜大人也只能在京城暂住,只是伯颜大人久居于北地,不知能否在京城过的安稳。”
喜宁听了此言,知梁正侠是以伯颜帖木儿的性命要挟,他不敢擅专,将梁正侠之话转告给也先,也先对着三人是怒目而视,一巴掌拍在帅案之上,令旗,符印掉了一地,也先吼了几句,喜宁也是学着也先的口气道:“你们几个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旁立着的刀斧手,兵器都横到胸前直指吴轩琪三人,吴轩琪三人也手按兵器,帅帐里顿时剑拔弩张,只有那韩大师站在也先身后如石像一般矗立。
这时从账外奔进一个兵卒,跪在帅案之下,对也先说了两句话,也先将他唤到身边,言语了几句,也先面色凝重对着三人一挥手,帐内十几名刀斧手便将斧子架在三人颈上,卫扶风和梁正侠都想发作,吴轩琪伸手按住两人。吴轩琪知道方才那兵卒定是给也先报了于谦率兵来叫阵之事,这会也先无闲理会他三人,得点兵派将出去迎战,若是这会在帅帐中发作,不说也先身后还站着一位韩大师,就几万兵卒将这帅帐团团围住,非但救不了人,自己三人也难全身而退,倒不如先出了帅帐再找机会脱身救人。
果不其然,也先让人将吴轩琪三人制服,下了兵器便押了下去,还叫喜宁跟在后面,喜宁本就对这三人不满,尤其是梁正侠方才对他冷嘲几句,更是让他愤恨不已,刀斧手刚将三人押出帅帐,喜宁便提起脚来对梁正侠腰眼踢了一脚,梁正侠回头对他横眉怒目,却被刀斧手推了一把,吴轩琪一拉梁正侠衣角让他忍住。
一行人向营里绕了几绕,已经见不到瓦剌兵士踪影,吴轩琪见时机已到,手肘一沉顶在他身后的刀斧手小腹,他内力雄厚,这一顶那名刀斧手登时死在当场,一众刀斧手都举刀斧来砍吴轩琪,吴轩琪先闪身避过,一个箭步过去抬手打在制着卫扶风和梁正侠的刀斧手后心,连毙两命。三人抢过自己的兵器,三下五下便将一众刀斧手杀死,梁正侠恨喜宁害了朱祁镇,想一剑也结果了他,哪知再找时这喜宁早就不见了踪影。
吴轩琪对卫扶风道:“卫贤侄,赶紧带咱们去我师兄,放走了这喜宁,莫出了岔子。”
卫扶风一点头运起轻功便走,吴轩琪和梁正侠跟在后面,一炷香功夫便到了关押宋一清的帐前。梁正侠和卫扶风还在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守卫。
吴轩琪救人心切,哪顾得了其他,冲进帐去,只见帐内一人穿着青色长袍拄着双拐勉力在走着,吴轩琪定睛一看正是宋一清,只是他面色惨白,虽还是年轻时的模样,却没了那时的少年英气勃发,多了些许凝重之色,沧桑满面年月如风,吹得少年人离愁别乱。宋一清听见声音,转头一看,见吴轩琪满头白发,微微一笑,道:“吴师弟,头发怎得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