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美(女,19岁,中文系大二学生,没有过恋爱经历。):“我梦见自己躺在两个男人中间,这是不是很流氓?羞死人了,我怎么会做这样下流的梦?”
郭兴荣(男,25岁,理学士,有两次失败的恋爱。):“我的梦太奇怪了,总梦见女人,是女人不是女孩,丰满的胖胖的像欧洲人那样的女人。”
刘吉风(男,40岁,银行部门经理,已婚,有12岁儿子。):“我的老婆很漂亮,但奇怪,我没梦到过她一次。我总梦到初恋女友,她的皮肤像婴儿一样柔嫩光滑。”
李红新(女,45岁,下岗女工,宾馆卫生员。):“男人都是骗子,他们只会骗女人,你看那么多卫生纸。我早都不做什么梦了。”
何小玉(女,62岁,退休教师,离异。):“我是不是神经有问题,总爱做梦,梦见一个男人与我在西湖划船,我幸福地拉着他的手。这样奇怪的梦能让我高兴好几天。”
还没从失恋的痛苦解脱出来,林念之噩梦不断。先是梦见自己在黄山顶上,往下一望,万丈雾海,陡然地又听到老虎的吼声,她吓得往后退,不小心嗵地往下掉,她张大嘴喊,声嘶力竭,可又怎么也喊不出声。直到吓得惊醒,汗水湿透了睡衣。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地睡去,后来又梦到自己屋子着火,红红的火从厨房的冰箱开始往外蔓延,转瞬火爬到了客厅。她裹着被单往外冲,火像长了眼睛一样围堵她。这时,她看到罗亦夫站在门外,手插在裤兜里,笑嘻嘻地看她,“救我,亦夫!”他笑着摇摇头,消失了。
这样的噩梦搞得她晚上都怕睡觉了。她翻开弗洛伊德的《梦的解释》,试图从那里找到答案。没有恰好的案例,而弗氏对他接触的梦境总从性的方面来分析。如此说来,林念之得到这样的结论:她儿童时期:遭受过性暴力,现在走了极端,在性上既亢奋又压抑,压抑成分多。她需要男人的抚慰。她失声地笑了起来,难道我这样一个独立的女子就离不了男人?我就不信,林念之自言自语。
可是,我真的好寂寞呀!林念之实在不愿承认这个。
上网是这个时代寂寞男女的首要选择,林念之竟然下意识地进了“成人论坛”。再点“激情燃烧”,她就以过客身份进去了。一个叫“孤独的野狼”的人发出呼求:有没有本城单身女子在线,愿意一夜性吗?又有“幸福村姑”捧着笑脸:我好寂寞,哪位技巧好的男士情愿电话做爱。
这些赤裸大胆的网络文字直把林念之过客G15328吓得直吐舌头,有人竟然点到她的号码,是“激情帅男”:“林妹妹,躲什么?来,一起到南京路乐乐。”
林念之更是惊得了得,人家竟然晓得她姓林,这太可怕了。她红着脸迅速点了下线,这才长舒了口气。再打开信箱,心跳还没有恢复到正常的七十八下。
这年头真可怕,网上都变成色情竞技场了,怪不得有那么多人热衷其中,原来真的是刺激无比。看来平时还算前卫的她也赶不上时代喽。唉,除了编辑的两封催稿邮件,再无其他,那个Henry怎么也失踪一样,没有了音信,像跟可恶的罗亦夫商量好似的。鬼呀,这些臭男人,需要的时候,一个也不见,不需要时直要把你门挤破。但是,骂归骂,林念之还是要想着罗亦失和Henry。都两周了,罗亦夫像雪被融化掉一般,杳无音信。就当作这个人没出现过,林念之只好这样安慰自己。倒是Henry让她也心伤,然而也只是网友,怎么能怪人家呢?
Henry,是林念之在Yahoo的友缘人上看到的。他的资料很详细,身高182公分,体重72公斤,台湾留德学生,专业油画,在德国魏玛,未婚。林念之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有兴趣,难道因为是大诗人歌德曾在那里住过吗?难道仅仅因为他学的是艺术。林念之讲不清楚。大概她对异乡的人有好奇,而他又不是征婚,仅仅是交聊友而已,这种不事张扬的低调她喜欢。她按上面提供的E—mail地址发出了问候。当天她就收到了Henry的E—mail,称呼她思思。她笑了起来,她甚至忘了她自己的网名是思思,而这也真神奇,手指轻轻一点,就收到了远在万里的陌生人的信。林念之年轻寂寞的心暖暖的。
这是在一年前。
Henry的信天天有,不长的英文信,点缀着林念之繁忙又枯燥的都市生活。他给她讲德国的风土人情,他学业的苦闷,而林念之更多的则写她和女友间快乐的辩论,她写作的困扰,但她从不谈她的男友。她知道再大方的男人也不喜欢他喜欢的女孩子谈其他男人。他喜欢我吗?林念之觉得这个问题从心里发出,真是可笑。从没见过面,天各一方,而且是在网上认识的,谈喜欢与否真是荒唐。但无论如何她还是渴望接到Henry的E—mail。已经一周没有任何音信了。
在网上,一周长得就像一年。
因为失恋,她太苦闷了。她给Henry写了两封E—mail。没说她失恋,只说她好无助,好苦闷,夜里常有噩梦。可依旧没有Henry的只字片语。难道他也不理我了?我好失败呀。林念之失望地关掉电脑。
然而噩梦不断,搞得她夜里怕睡觉。睁着酸涩的丹凤眼,看着空空如也的天花板,到天亮。挨到天亮。
这期间,郭贝蕾只打过一次电话,象征性地问候了一句,就滔滔不绝地说出她新近交的男朋友,一个“海归派”的物理学博士,有钱又有情调。她又陷入如火如荼的恋爱中了。
“小心上当,”林念之告诫郭贝蕾,“不要财色两空。”
郭贝蕾倒是坦率:“我怕什么,我还想骗他的钱呢。”
林念之不知道是该为朋友高兴还是担心,可不管怎么说,贝蕾比她活得快乐。
兰珊最近也很忙,市政府要召开什么大型会议,她们秘书处没黑没明儿地赶写材料。她还真会关心人,再忙每天也会来个电话。上班报到似的。她说她最近梦也很多,还没细说,就被办公室主任叫魂似的叫走了。
卢敏秋,昨夜打来电话,聊了一个小时。她人在广州,敢用手机打一个小时长途,还漫游呢,也就是有钱的律师可以这样。她根本不容林念之说话,有倾诉欲一般,不停地说着。难怪她这么兴奋呢,原来这次代理的案子赚了三万多块,而且还在案子结束后与风度翩翩的同行发生了浪漫的一夜情。这怎么能不让卢敏秋激动?!离婚后加上两次失败的恋情,使她怕透了男人,面对没有爱的性关系更是拒绝。她已经两年没有接触男人了,活活一个“铁娘子”,刀枪不入。这次意外的性关系绝对是个意外,而对卢敏秋来说简直是拯救,用她自己的话说“不管怎么,他给了我信心,我又可以做爱了。两年了,我以为我不需要男人,不会做爱了。念之,你信吗?”林念之只有答是,她还能说什么。但她知道,从此卢敏秋就要有另一番痛苦了。身体被激活的女人往往需要更多的抚慰,她能得到吗?林念之不由自主为她担心。然而电话中的她还处在高潮过后的兴奋中,林念之不想打击她。
仅隔了两天,卢敏秋又来电话了,说联系不到那个同行。曾经令她销魂的男人没了,手机从来都关机。这男人难道仅仅为了一夜的欢娱,根本不顾女人的感受?平时素来坚强的卢敏秋露出了哭腔,说她这两天夜里怎么也睡不着,即使勉强睡着,不知是梦还是幻觉搅得她心神不安。太可怕了,而她现在又极其渴望那个男人有力的身体。
林念之耐心地听她诉苦,联想自己,心里不免黯然。她晓得失恋的痛苦,而卢敏秋这痛并不在情上,是肉体本身的寂寞罢了,是女人身体被唤醒渴望男人的寂寞,还掺有被男人轻视的失衡感,觉得自己被耍了。林念之理解她,但只听她讲,不发表意见。过了半小时,等她平和了,林念之才说:“敏秋,别这样,你也是经过风雨的人,干吗这么想不开?一夜情,天亮就没有瓜葛了,你还指望着人家跟你谈情说爱呀。你看,整天说爱我的罗亦夫也还不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电话那端陡然没了声响,大概是卢敏秋一听林念之失恋消息惊讶吧,她声音尴尬地安慰了几句,匆匆地挂掉电话。
林念之觉得有点好笑,其实卢敏秋没必要这样紧张。不过,或许她在想,念之受的伤害比我大,心理平衡了吧。
哎,夜晚呀,都是什么样不开心的夜,怎么我周围的人都没有快乐呢?唉,除了善于开发快乐的郭贝蕾。而如此的不快乐的生活,又怎能有快乐平和的梦呢?挂掉卢敏秋电话的林念之觉得右耳莫明其妙地耳鸣,心也像压了三座大山一样的沉重。
这几乎可以预料——
她又被噩梦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