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倾城低头吃饭,想着那年初见云莫离时的情景。他也如今日一般说个不停。这样的他已经许久不见。以后,这样的他似乎也只在这女子身边才得见了吧?倘若,这人生便是这样,有重妤在的地方,云莫离始终是快乐的。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由得嘴角牵起一抹安慰,抬眼瞧两人,竟然是那么登对。
听说那重洲在南海之中,重城如海市蜃楼一般浮游于海平面之上,临风而立。一城只一楼,楼高直上九重天,楼上开满了桑梓花,花开不败,分外妖娆。临海之滨的百姓借着暮色望去,在霞光微影中,楼中若隐若现的美人由高处翩跹而下,如仙子临世一般。故世人称重城为绛仙楼。
就是这么神秘的地方来的神秘美丽的城主,在凡俗的云城之中,与一向不羁的云莫离来了个有缘千里来相会。
饭后,云倾城在东厢房忙碌,云莫离一会跟在身后,一会蹭到脸前,磨磨唧唧重复着同样的话,“姐姐,我是认真的。姐姐帮我向父王求个恩典。”
云倾城凝着自己的弟弟,从没像现在这般认真过,莫非……
绿衣男子悠闲地踱步进门来,懒懒地靠在躺椅上,手中不知何时得了一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娶重城主要入主帝宫的……”
市井一直有传言,说得重城主者得天下。重城主是主宰云洲国运的关键,这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再着,云莫离也无心入主帝宫。那帝位本来就是纷争之地,雍王觊觎王位已久,怎么会轻易让云莫离捡了便宜。
若传言属实,重妤怎会安然在沂王府住这么些时日。
云倾城将手中的笔搁下,凝着风灵,“风公子这是何意?”
“公主聪明过人,怎会不知道。”
男子嘴角噙起一抹笑意,墨绿色的眸子明亮如星。懒散的神情转瞬即逝,周身幽幽地散发着耐人寻味的气息。
云莫离微皱眉头,瞪着靠椅上的风灵。他反感这男人的眼神,表情。张示着危险,生人勿进。
“莫离,你先出去。”云倾城淡淡开口。她并没有想错,云王从一开始就是有意安排。两人的会面从一开始就是精心布局的政治阴谋。谋夺的不光是重妤,更是云莫离不在朝野的心。也许,更重要的,云王在谋划着云洲万里江山。
云莫离见姐姐沉寂的目光,淡淡的口吻,不再坚持自己的主张。瞧瞧退出门去。
屋里剩下两个人,气氛变得有些微妙。云倾城沉着脸,她坚信自己想的没有错,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便是与云王合谋的人。他知晓一切关于重城主的事。
风灵坐直身子,有意识地避开云倾城的目光。那眸子清澈无比,如秋水一般静谧。如今这样的情况,便是看一眼都是亵渎了的。开口道来,“云氏血脉与重城主的结合,会激发云氏子孙体内灵根。之后,通透异于常人,故得重城主者得天下。”
是了,云氏血脉,封王拜疆的雍王云泓渊是自己的亲叔父。云倾城嫁人短短三年所了解到的雍王便是野心勃勃的人,暗中笼络人心,囤积粮草,私练兵马。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彰显他的狼子野心。既然他有机会,这……
半晌,云倾城垂下头去,翻开桃奴贴身的小册子,走马观花地看了一遍。轻启朱唇,语调清凉淡漠,“莫离果真要御极?”
“果真。”
风灵平平淡淡却坚决的回答叩在云倾城心上。果真,那便是一场腥风血雨在所难免。虽然早有预料,准备充足,却还是始料未及一般颤抖了心绪。
三年来苦心孤诣安插排布的,一一记录在案的人们,如今和和美美过着幸福生活的人。过不了多久,将成为棋盘上的子,他们的生命将任由统治者摆布。她是有所准备的。她算过代价。她想要的只是她的家。家这个词太过沉重,护得云莫离周全就不能对别人心慈手软。
不可兼得在一瞬间变成煎熬。还没有开始,她便难过。那长长久久以后呢?她不敢想,只能紧紧攥着手中的名册。
“放心吧,会很顺利的。”
一句话悠悠飘过耳际,恍如隔世,却成了云倾城的救命稻草。她猛然抬头,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是,靠椅缓缓轻摇着,那男人已经发出微微沉重的呼吸声。而四周再无其他,那缥缈悠远的声音,如烟飘散。再也不见光明的踪迹。而她,必须要开始谋夺云莫离的生路。
院中传来云莫离的笑声。小妱和几个侍女陪着他们嬉闹玩耍的声音阵阵入耳。音浪一波一波传来,如门帘外投在西厢墙上的光影,洋溢着热烈美满的味道。三五个人在院子里跑来跑去的身影窜上跳下,像极了成紫瑜在的时候与麟儿打碉堡的场景。
“噔”一声脆响,专心盯着门外的云倾城下意抖了一下。目光落在靠椅上的人身上。
那人揉着惺忪的睡眼,纤长的睫毛轻颤,半开的眼睛迷离,已然将梦惊了。有些哀怨地撇撇嘴,愣了半晌,突然开口,“云王任期将至必须尽快登顶帝宫玄妫殿,将无极冰岩中注入灵力,以保帝宫万世基业。新云王御极迫在眉睫。”
云倾城还坐在原地,一瞬不瞬地凝着风灵。
男子表示投降,接着道,“帝宫乃千年寒冰所化,玄妘灵力所汇。保云族万年基业,牢不可摧。玄妫殿的无极冰岩是玄妘灵力倾泻之地。历代云王在位二十年后,便化身帝灵守护无极冰岩,注入自己的灵力,以保后世基业。”
“那我的祖父呢?”云倾城垂下眉眼,二十年后,云莫离也将苦守无极冰岩,那四十年后,他该何去何从?
“卸任以后隐姓埋名,纵横山水之间。”风灵凤眸眯起,看不清神色。
云倾城揉揉额角,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不日云王会颁旨召云莫离入宫……”
打断风灵的话,云倾城凝着那墨绿色的眸子,寻一个答案,“不过月余云莫离便会御极是么?”
“是。”虽然那眸光在远方,却是笃定异常。毫无商量转圜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