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的雪下了几日,街面上已踩了厚厚的积雪。
本来心心念念玩雪的孩子们也不常出门了。街上多多少少有些萧条。云城会馆却忙碌异常。
“你说这是谁家这么阔绰,摆这么大的宴?”青灰短打的小二放下手中的托盘,胳膊肘怼了怼旁边皮肤黝黑的同伴。
“听说是个极有钱的公子,至于别的,没听说。”黑瘦的小伙子抬也没抬眼,将托盘里的菜品摆上桌。
“你说,咱啥时候也吃个这标准的菜,这辈子,足了。”青灰短打的小二瞅着桌上已码放好的菜品,不由得有吞咽了一大口。
“别想了,就算是进了高门中,又有几个自称老爷的人能请得动老板亲自掌勺。”黑瘦的小伙子一伸长手臂,将同伴搂过,“别瞎寻思了,干活吧。”
这方话还没说完,便听着门外送酒的吆喝声,“酒来咯……”
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不消多说,一定是邹家酒坊的老刘头。二人闻声,似有预谋地相视一笑,顺手撂下手里的托盘,应着声呼应一句,“来……喽!”
自从前两年闹出云城会馆和邹家酒坊的事之后,酒坊就已经不再送酒了。可是,随着邹家酒坊的扩建,声名在外的酒坊接连将酒销到了外地,故而,慢慢恢复了对云城会馆酒品的供应。
当然,也不像从前天天送。若非有大客户,老刘头是不会亲自押运的。
一看这排场,二人心里犯嘀咕,到底这今日的东道主是谁?竟有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气魄。人还未到,这边已经让人百爪挠心了。
二人一出门,只见风雪里停着几辆马车,当先一辆车上挎着马凳站着个彪悍的男人。风雪遮盖了他大半的头发,可毛毛糙糙的胡子飞舞在风里,愣是这一路上的风雪也没将他的胡子梳理顺了。
眼见着门里出来俩小后生,老刘头嘹亮的声音一喊,“这边。八十八坛陈酿,点好了,直接搬到大堂。”
两人先是一愣,相视只看到对方怔忪的表情,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谁不知道邹家酒坊如今滴酒寸金。这一下子鼓捣了八十八坛,还是轻易不示人的陈酿。是几个意思?
“小心着点。”老刘头不耐烦地吼了一句,这酒这会子拿出来他已经是割肉了。若是有人敢给他碎了一坛,他非跟那人拼了。
小二被这一句唬得抖了一瞬,抱紧怀里的坛子往会馆里跑去。只听得耳后老刘头一句一个,“小心着点……”耳朵都要起茧子了。心里暗自嘀咕一句,既然这么宝贝,拿出来作甚。
不多时,只闻得吹吹打打一阵喜气洋洋的鼓乐声,循声望去,几辆华车出现在云城的街市上。
闻声赶来看热闹的不在少数。让有些消弭的街市顿时有了生气。人们不知缘何,竟也跟着高兴起来。故而没有人注意到在花车穿过大街的时候,不远处的胡同口上停着一辆看似低调,却极为富贵的车。
“姑姑,怎么办。”小姑娘压低声音,杏眼一瞬不瞬地凝着车厢中闲情逸致的女子。
女子朱唇亲启,不免懒散闲情,“他要婚配,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这琴公子不是被牧国公宠上天了么?怎么这回到愿意自己的掌中宝取了尚书的丑姑娘了。”小姑娘撩起帘子再看一眼,撇撇嘴,“要我说,这牧国公府一直依附,怕是暗里早已是空皮囊了吧。”
“你倒是知道的多。”女子一拢身上雍容的雪貂裘,嗔那丫头一句,嘴角却牵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笑不达眼底,有些微凉。小姑娘却笑得灿烂了,“自雍王妃殁了之后,雍王与牧国公府关系微妙。若是琴公子不屈而取了那丑女,又怎么得尚书大人相助。他自是出头无望,牧国公府这个空壳都够他背了。”
“就你能。”女子愈见阴沉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侧身靠在车壁上,雪狐裘慵懒地伏在身上,倒像是一只猫。朱红的蔻丹下玉指轻动,“乏了,回去吧。”
小姑娘识趣地闭嘴。透过车帘,只见那朱红的嫁妆抬过,刺目耀眼。
华车驶过,人群中自有一双目一瞬不瞬凝着大局,看过繁华,亦是将那胡同里方驶远的马车收在眼底。虽然知道这云城中富绅遍地,这车却是第一次见。轻声对近前的人知会一声,“去派人查。”
“是。”两个农人打扮的汉子得令迅速在人群中穿梭,片刻没了身影。
夜钦收回视线,将袖袋中揣着的信笺交给暗卫,开口只是三个字,“芙蓉楼。”
很快,几个人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在人潮拥挤的大街上。
与此同时,不平静的还有典铺。琥珀照例将前一日的典当之物再次清点,入库。突听得柜上一阵嘈杂。
旋即,捕快打扮的人陆续进门,将典铺围的水泄不通。
进门之人并未说话,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方缓缓开口,“证据确凿,带走。”
既然是莫须有的罪名,背了就背了。琥珀不过一笑,被突然涌上来的人押解出门。便草草入狱了。
芙蓉楼得知消息已是第二日晌午。前些日子因着尚书府的婚事推了个人的预定,故而消息有些闭塞。前一日又因着牧国公在云城会馆大摆筵席,云城里一大半有头有脸的人都去吃酒,便是拖到地二日方得到消息。
杏娘初闻消息时桃奴还未从庄上回来。心里一急,便着了人封了礼去疏通关系。
因着年根下收账繁忙,桃奴又时常在外,故也没个人商量。杏娘也是个自理的人,本因着妹妹如今越发的出色,心中有些微薄的不甘,便也没将这事传扬到桃奴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