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临着后街,也算安静。刚打发走了小二,泰常和桃奴便闪进门来。泰常依旧魁梧的身材,彪悍地凝着疲惫的云倾城。桃奴眼睛一瞬间湿润,上前一步,“主子。”
“见着景仟陌了吗?”云倾城垂眼,不想看见这样的桃奴。那表情让她心碎。
“见着了。”桃奴将名帖掏出放在桌上。感觉云倾城身上散发着从未有过的疏离感。
桃奴办事自然是最妥当的,如今都已经独当一面了,也不必再事事操心了。这件事之后,他们都要回到云城过自己的生活了。不必要的留恋只会让人分心。
抬眼望了站的远一点的泰常,道,“将名帖送出去。”
泰常接了名帖离开,房间里只剩下两人。桃奴双眼湿润,唇紧紧咬着有些颤抖。云城的事,真的很乱。她想诉苦,她想说说委屈。有太多的事积压在心头。她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再看看主子一脸事不关己的表情,她有些后悔千里奔波至此。她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视她于何物?
“还有事吗?”云倾城抬起冰凉的目,眸光中闪着一丝不耐烦的情绪。
桃奴茫然地望着主子,望着那不耐烦的情绪,心中顿顿的疼痛。摇摇头,失神地转身离开。
成长的痛苦只能独自承受。云倾城望着桃奴失魂落魄的背影,眼中满满的不舍得。在一起相依为命的三年多来。她从不曾将桃奴、杏娘当成外人。她们相亲相爱地生活了那么久。她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她只是很明确地知道,她要保护这些人。最好的方式无非是让他们离得自己越远越好。
九月初一,路州的空气很湿润,气息中都是凉凉的寒意。雪漫过天空,将整个云洲大地覆盖,路上只有些许车轴的印记。
楼下的小二一壶一壶将冒着热气的水送到各个房间中。
点上地炉的房间里暖洋洋的。云倾城窝在被子里,不想听,也不想去想那些事。她是最懒不过的人,虽然很多事身不由己。
申忌崖的声音在这座楼里回荡了几日,今晨一早主仆早早便离开了。院里有几家人常住,今日都没有出门,窝在房间里。
窝在路州会馆的齐芯敞着窗户,看着漫天纷飞的雪花,洁白干净,散散漫漫地飘扬而下,鹅毛一般。铺陈在院子里,铺陈在院后面的小巷里,铺陈在民房的屋顶上。路上行人很少。屋檐下住家的麻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袅袅的炊烟里,齐芯懵然看见一人一骑自后巷奔驰而来。
那身影撩动着齐芯,由远及近,她怔在当下,半晌移不动脚步。
景仟陌从路州会馆的后门直接上了客楼。经过易容的脸上多了些沧桑,却依旧掩饰不了他周身散发的气质。
齐芯猝不及防迎来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局促不安地整理自己的发,从未有过的羞涩之情跃然脸上。
二人隔着门相对而立,谁也没有上前一步。怜香茫然地看着自家主子反常的举动,寻着他的视线而过,门外映出一个若隐若现的身影。心中也跟着莫名紧张起来。想到了一路追来的教坊大人,手心都飕飕冒起了冷汗。
突然,颔首齐芯示意,怜香才上前去将门打开。
那一瞬间,四目相接,两人的心在一瞬间停滞在当下。
沉默半晌,景仟陌扬起笑脸,伸开双臂,宠溺的眼神在一瞬间融化了所有,让过往的悲伤都有了存在的质感。齐芯高扬起嘴角,眸光中闪着久违的希冀。人,要有爱才完整。转而,第一次得意忘形地笑着扑了上去。
“回家。”景仟陌低低耳语。这一句,他们等了五年。这一句,让一对风华正茂的少年吃了无数相思的苦头。如今,苦尽甘来,甜蜜无以复加。
云倾城垂下眉眼,若真如市井传言的那样,景仟陌不日便会寻了借口退兵。而没有粮草的蒙家军自然是屯在路州城外等着云王的命令。
一切若真如自己想的这般顺利就好了。云倾城凝着自己肩头曾经受伤的地方,那里仍隐隐作痛。而齐芯终于能名正言顺地和景仟陌在一起了。这是穿越以来第一次遇见得以圆满的爱情吧,亲耳听到他们简单的话语间包含着的浓浓情意。风灵的影子不知何时又挤进脑中。那丹凤长眼,风流的神韵,笑间梨涡。在脑海中翻江倒海。云倾城粲然一笑,一滴清泪滑落。顺着鬓角滑到发间。
“你若在,该多好。”
女子低声的呢喃,不知是诉给谁听。自己?风灵?抑或是相伴三年的成墨?
下午,景仟陌带着齐芯和怜香离开了路州城。临行前,交给桃奴一封信。
云倾城立在走道的阴影里,看着多日不见的两张曾熟悉的脸,心中怅然若失。若再见就是兵戈相向了,倒不如不见。彼此知道安好足矣。对着两人的背影默默挥挥手。再见,但望再也不见。
泰常异常明亮的目光望见一楼角落中的云倾城,那气质如第一次见到一般。是那么恬静安详又充满爆发力的女子。他不会忘,永远忘不了。
风公子说众灵皆要修得一份至真情感,摒弃恶念,不求回报。泰常远远望着角落中的白衣女子,寻着她的目光,循着她手势的方向,读出她的唇语,“再见”。
送走了景仟陌,路州的天变得更冷了。
桃奴用两日时间打点了路州的生意之后,将详细名单交给云倾城。
几句叮嘱之后,桃奴将自己来时精心准备的大包小包一股脑放在桌上,“主子,我们要回云城了。”
泰常将手中重物放到桌上,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张口,只是定定望着桃奴。
最后,桃奴望着一直无话也没有表情的云倾城,紧紧抿起嘴唇,和泰常离开房间。
主子竟然连一句再见都不愿意说吗?冷漠残忍,丁点不念曾经的主仆之情了吗?
两人离开以后,空荡荡的房间里,满满的溢着桃奴最喜欢的味道。桌上的包袱里若隐若现的新衣,从前自己惯常用的饰品。
云倾城莫名有些伤感,起身披了件斗篷牵着马离开路州会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