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月郁闷的走在回西跨院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同样郁闷的林大娘,两人迎面走来彼此都愣了一瞬。
“锦月?你在这做什么?”
“大娘……”锦月收起惊讶的神色浮起笑意,“我就是闲着无聊所以出来散散。”
林大娘点点头,锦月看她手里又端了碗热腾腾的汤药明知故问道:“大娘是要去抚松院吗?怎么皱着眉,难道小公子让您烦恼了?”
她一声长叹,愁容满面,“寄奴这些日子许是心情不好,不怎么好好吃药。”
锦月也不知道如何应,林大娘却要走,“不说了,药该凉了,你也快回去歇着吧。”
锦月突然想起寄奴房里的白衣少年,吓得连忙拦住她,“诶大娘!您让我去送吧。”
“你去?”
“是啊,”她点头,眼珠一转,想到了说辞,“寄奴小公子整日一个人待在抚松院,他毕竟也不过才十六七岁,想来也是因为没有能理解他心思,陪伴他消烦解闷之人。我虽比他年龄小,但若卖个机灵说不准他也会高兴些。”
林大娘略一琢磨,似乎觉得锦月说的不无道理,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寄奴成日里对着我们两个老头子老太婆的也难怪笑不起来,”她将托盘递给锦月,眼里现出希冀的神色:“那就你去送,一定要哄着他喝下去。”
锦月娇俏的应了声,转身端着药碗又返回抚松院。林大娘看着她的背影点点头,暗自想着以后要让府里的丫头小子们多多陪伴寄奴。
锦月推门进屋的时候只剩下寄奴一个人,白衣少年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
锦月也没有多问,只是向前走近几步。灯火昏黄,床幔掩映。寄奴坐在床上,从影子上来看他并没有戴帷帽。
“小公子,该喝药了。”
寄奴没应声,她接着道:“你若是觉得苦桌上还有老爹买的蜜饯呢。”
他还是不答,她继续自顾自的说:“蜜饯是桂福斋的,桂福斋是凉州城里最好的糕点干果铺子,你只要吃上一颗就不会觉得苦了。”
锦月温声软语,寄奴仍是无动于衷。她走到床前,两人就隔了一层床幔。她知道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她也知道这故事一定很伤感。于是锦月耐着性子,苦口婆心道:“不吃药病就不会好,病不好你连这院子都不敢踏出一步,纵然心有所往,又如何能达成呢?”
锦月并不知道,云陵游走后寄奴都一直在默默舔·舐伤口。这回床榻里终于传来了动静,似乎是人极力压抑着的哽咽声。
“小公子……?”
“出去。”
他终于开口说话了,锦月把心一横无赖道:“我不出去。”
“我再说一遍,”寄奴有些咬牙切齿,“出去。”
“要我出去也行,你得把药喝了。”
床幔被猛的掀开,露出了那张疤痕遍布的脸,还有一双几近血红的眼睛。
锦月傻呆呆的看着眼前怒不可遏的寄奴,他的眼角似乎还挂着泪痕,凶神恶煞的看着自己。
寄奴上前一把打翻锦月手里的药碗,揪住她的衣领将她提到自己跟前恶狠狠一字一句道:“我让你出去!”
两人离得极近,鼻尖几乎都要碰到了一起。寄奴的双眸就像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盯的久了彷佛就要把人吸进去。锦月瞧着自己映在他眼里的倒影,可惜他的眼底充满了厌恶与愤怒。
“我娘说气大伤身。”
鬼使神差的,锦月抬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寄奴面色有一瞬的怔忪,但随即就一把推开了她。
“啊!”
锦月一声惊呼,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摔倒在地,手恰好按在了药碗的碎瓷片上,鲜血登时流了出来。
伤口虽不长但却扎的极深,锦月捂住自己的手,血依旧汩汩的往外冒,不过这点伤比起她以前受的伤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寄奴神情呆滞,显然没想过她会受伤。锦月起身,殷红的血滴了满地。她心里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愤懑,于是任由血流着只红了一双眼睛看他。
锦月的样子让寄奴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受了委屈撒娇耍赖时总会嘟起嘴眼里噙着泪看他,只一眼他的心就会软下来。
现在也是如此,寄奴心中一动,脸却依旧是冷的。他从床边拿起一瓶金疮散,递到她面前,“拿着。”然后弯腰拾起一地的残骸放在托盘上,“走吧。”
倔强如锦月,她只接过了托盘并没有拿他手里的药瓶,紧绷着一张脸转身出了门。
寄奴的心依旧是平静无波,他早为其铸造了一道坚固的城墙,任何人任何事都不会再被他放在心上。从地狱归来,哪怕是怜悯恐怕他都无法学会了。
锦月再回来的时候已是半个时辰后,寄奴早已躺在床上就寝。她的手掌被胡乱的包扎好,但还是浸透了刺目的鲜红。棉衣衣摆被撕下了一大条,棉絮裸露在外。手里又端了一碗药,走到床前撩开床幔面无表情的对寄奴说道:“我知道你身份尊贵,但也请不要再浪费别人的劳动成果。”她将碗递近,“吃药。”
寄奴有些发傻,“你……”
躺在那半天没反应过来,她也就站在床前等他。
“嗤……”寄奴怒极反笑,边笑边摇头。
圣人果然说的没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起身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饮罢赌气般翻转过来示意锦月,邦的一声把碗扔到了托盘里。
锦月抿抿嘴角也不恼,反而露出一抹极明快的笑容,“很好,以后的药也烦请小公子如此喝下去,省去了诸多不必要的麻烦。”
寄奴恼怒的抬头,两人一站一坐对视着互不相让。
他咬牙切齿道:“你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小公子此言差矣,全庄上下尤其是老爹和大娘皆不遗余力的尽心服侍你,任由你耍性子闹脾气。若真说起耐性,谁应该更收敛些显而易见吧?”
“你!”
锦月音似银铃,寄奴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而她心里却有一丝解气的滋味。
“滚出去!”
锦月对他的凶恶满不在乎,只欠了欠身子笑着道:“是。”
寄奴心中更气,仿佛一拳打到了一团棉花里,只有满满的无力感。
他看着她走到门口拉开门,明明踏了出去又探回头来,“以后都是我伺候公子用药,公子若想少见我一会就请‘曲意逢迎’些。”
然后锦月缩回头关上了门,只听门后嘭的一声,好像是重物砸在门上发出的巨响。
她耸耸肩,带着得意的笑容踏着月色回房去了。
而屋内的人气得七窍生烟,嘴里苦味更盛,一赌气吃了一整包蜜饯。